喜讯
对于这种一言不合就提先人的事儿, 桃华是深恶痛绝的。
这可能源于她上一世的经历。那时候她的父母为了没有能生个儿子, 一直觉得在亲戚中间抬不起头来, 桃华不知多少次听过她的父亲私下里说断了香火对不起祖宗, 那时候就对祖宗这种生物抱有了生理性的反感。
当然在她长大之后就明白了, 问题不在于祖宗, 而在于总把祖宗挂在嘴上的人。祖宗其实是不管你干什么的, 只是不幸总被人拿出来做挡箭牌罢了。
有了那一世的经验,桃华对于皇后拿先帝来说事实在是反感。偏偏这个时代人们对先人的态度那又跟后世不同,只要搬出先帝来, 就连皇帝和太后都不好反驳的,更不必说桃华一个做儿媳妇的了。
“娘娘说的是。”桃华淡淡地回答,往宫殿门口看了一眼。这会儿众人到齐, 宫人已经开始传菜了, 一盘盘早就备好的菜肴流水般送上来,也是山珍海味一应俱全的, 只是这样的天气, 有些菜送过来就已经凉了, 只有上头的几席热菜多些, 下头小妃嫔们的席面上瞧着好看, 能吃的却没有几盘,怕是得靠点心填肚子了。
皇后觉得桃华话里软绵绵的并没什么力道, 顿时得意起来,紧钉着道:“既然知道, 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你这肚子总不见动静也不是个事儿, 不如先给安郡王纳几个人,有个一儿半女的,你抱到自己身边养着也是好的,说不得就给你带了儿女运来。”
说着,还特意转头冲皇帝笑道:“皇上说是不是?安郡王这年纪,也真是不能再拖了。”
皇帝正侧着身子跟袁淑妃说话呢,听了皇后的话也不转过身来,只淡淡唔了一声,就对下手的赵充仪道:“今日天寒,你穿得有些单薄,可冷不冷?”
赵充仪小产之后调养了好一段日子,一直都是沉寂着的,今日却是刻意梳妆。银红色夹袄,下头月白色八幅裙,每幅裙子上都绣着不同的图案,合起来就是一幅嫦娥奔月图,不说绣工,单是这份心思就极巧妙。
中秋夜宴,嫔妃们都是花枝招展的,赵充仪却反其道而行之,穿得清雅别致,甫一出现就与别人显出几分不同来,颇有耳目一新之感。这会儿看皇帝特意垂询于她,旁边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嫔妃们顿时都生起几分妒意,看赵充仪的目光都不大一样,一时倒没人有心思去听安郡王妃的子嗣事儿了。
皇后当然看赵充仪也很不顺眼。之前赵充仪一直低调,又有袁淑妃挡在前头,她倒渐渐把赵充仪给忘到脑后去了。今日乍然一见,才想起来这一个其实比袁淑妃还要危险些,毕竟袁家只不过出个五六品小官,赵充仪的父亲却是一部尚书,位高权重,如今跟于家还是貌合神离,远非从前的同心协力了。
“这殿里暖和,妾不冷。”赵充仪今日的妆容也不浓艳,两道远山眉画得淡而长,梳的发髻跟裙子上的嫦娥一般,嫣然一笑还真有几分飘飘欲仙的神气,“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安排了好些火盆呢。”
蓬莱殿是避暑纳凉的地方,自然没有修地龙,这时候便在大殿四角笼上黄铜火盆,既取着暖,又薰着香,一举两得。只不过这殿太宽敞,四角笼火盆其实用处不是太大,赵充仪这般说,显然是违心地在说皇后的好话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充仪虽是在跟皇帝说话,却是在说皇后的好话,饶是皇后心里一百个不自在,也不好对她发什么火,只得悻悻先将这股子妒意压下,继续对桃华发动攻击:“按说这种事儿总该你自己上心,只是本宫也知道,你与别人不同,外头还有差事,难免疏忽些。听说你府里的人也少,大约也挑不出什么好的,本宫倒是——”
她刚说到这里,正巧一个宫人端着一锅炖鱼从桃华身边走过。因如今院使让太后多食鱼少食肉,故而今日皇后特意安排了这道菜:上头是个锅子,下头还燃着炭火,让这汤汁在其中滚沸不停,鱼香四溢。
今日的席上,这鱼锅子也不是谁都有的,除了太后和皇后皇帝,也就是成亲王与安郡王以及南华郡主这三席上有了,其余嫔妃们都是蒸鱼,大老远的端上来已经半凉,腥气浓重无法入口了。
谁知这喷香的鱼锅子还没摆到桌上,桃华已经一转身,拿帕子掩着嘴干呕起来。
她旁边坐的就是成亲王妃,被吓了一跳,脱口道:“这是怎么了?”这要是被吐在身上,桃华固然是有些失礼,她可就真的狼狈了。
桃华其实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她现在的状况主要是饮食口味改变和嗜睡,呕吐倒还不太厉害,只是每日有些晨吐罢了。这鱼锅子端上,她虽然觉得有些腥气太重引得不大舒服,但还不至于就直接吐了出来,不过是趁势借这锅子演一场戏罢了。
一殿的嫔妃们,凡是曾经有过孕的都想到了一点,只是刚才皇后才在说安郡王妃无孕呢,这会儿若说是孕吐,岂不是在打皇后的脸?因此谁也不吭声。只有陆盈在下头低声道:“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皇帝送出消息的时候就知道沈数夫妇自然会想法子,然而也没料到桃华会拿出这种法子来应付,一时拿不准她是真有孕还是装的,倒不敢说请太医了,只道:“可是身子不适?”
沈数一手扶了桃华,一手轻轻给她抚着后背,抬头冲皇帝一笑道:“原是该早些来向皇上和母后报喜的,只是前几日这日子还短,便是她自己也拿不准……”
太后眉毛一扬:“这么说,真是有喜了?可请了太医诊脉没有?快,传郑院使。”老实说她心里不大相信,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前些日子还根本没有动静,这离着上次于琳的事儿才几天呢,就诊出有孕来了?外头都说这蒋氏运道好,但也不至于就真的好成这样?
太后都不相信,皇后就更不相信了。在她看来,这蒋氏绝对是装的!因此比太后更着急,一迭连声地叫人去催郑院使。
这大节下的,宫里一般为了讨个吉利也不会叫太医的,因此郑院使今日并不当值。太医院那边得了消息,一边马上叫人出宫去找郑院使,当值的医官一边就提起药箱飞一般跑来蓬莱殿,看到底是哪位主子身上不自在了,竟然在这样的日子传太医。
结果来了一看,不是病,倒像是喜,难怪不怕不吉利呢。只是安郡王妃跟宫里那两尊大佛的关系无人不知,前些日子皇后还弄了几个宫女让太医们诊脉,虽然没有明说,太医们可是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安郡王妃突然爆出有孕,你瞧上头皇后的脸色,也该知道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喜”了。
倒霉的太医,心里只恨自己为何轮到今日当值,一面战战兢兢取了脉枕来请脉,左手诊过了又诊右手。
皇后等得不耐烦,好容易等太医诊完,立刻问道:“如何?”
太医诊着这脉象极似滑脉,但又不是特别明显,一时不敢作答,只能道:“大约是郡王妃日子还浅,这——下官尚无十成把握,或许还是等院使来了再诊一诊……”
其实这太医诊脉也没有说有十成把握的,不过是托辞罢了。皇后冷笑了一声,问桃华道:“你这是几个月了?”
桃华一手抚着小腹,微笑答道:“大约还不足一个半月罢。”这是按行经的日子推算的,其实真要细算起来,可能日子还要少点。只是这次她的反应特别早而强烈,就是脉象上也比一般人要更清楚些,若换了一般脉象弱一点的,大概现在还显不出来呢,也就难怪太医不敢立刻确认了。
这下子殿内一干人的目光都落到桃华身上了。江恒是个外男,又没成亲,这些话很不应该听的,自然是闭紧了嘴低着头装聋作哑,但心里却有些着急。文氏当年第一次诊出有孕的时候是在无锡,他是知道的。如今文氏又怀了第二胎,也是在两个月头上才诊出喜脉来。
虽说小叔子不该听嫂子的事儿,但毕竟都在一个家里,又是喜事,江恒耳朵里也就灌了一点儿常识,知道这女子有孕,时候太早是诊不出来的。而桃华这还不足一个半月,究竟是真的有孕还是错诊了?万一要是错诊,看皇后那样儿,只怕还要问一个欺君之罪呢。
底下嫔妃们好多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于昭容先就撇了撇嘴,低声道:“日子这样浅,安郡王妃竟然也诊出来了?我可听说过,医者不自医,这自己给自己诊脉,可未必准呢。”
成亲王妃也是心有戚戚焉。她两胎都是快三个月了太医才说喜脉明显,怎么到了桃华这里却这样早呢?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只桃华坐着微微含笑,一副淡定模样。
郑院使家离宫里并不太远,接了消息就急忙过来。他年纪大了腿脚慢,宫里还特地安排了两个大力太监抬了一乘小轿送他,不一时也就到了。皇后不待他请安行礼便指着桃华道:“无须多礼,先给安郡王妃诊诊脉,她方才身子不适呢。”
郑院使见殿内还有个太医,便先瞧了一眼,见那一个手垂在身侧比了个手势,心里便明白些了。遂上前仔细请了脉,便道:“恭喜安郡王,恭喜郡王妃,这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句恭喜一出来,皇后顿时丧气了,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干巴巴地道:“这才一个来月呢,你可诊得准了?”
郑院使躬身道:“虽然日子还浅,但郡王妃身子康健,脉象也较常人强些,下官于此道上又略有些心得,故而不必要等日子足了才能诊出。”他亦擅长妇人科,别人或者不是十分有把握,他却是可以肯定的。
皇帝顿时就笑了:“今日中秋,也可算是双喜临门了。”
他开了个头,底下嫔妃们顿时你一嘴我一嘴的,或真心或假意地都向桃华道贺。连太后都露了笑容道:“这可真是好消息。我库里还有座青玉的送子观音像,立刻去取了来。”
皇后心里酸得跟打翻了老醋缸一般,都泛出苦味来了。转念一想,又露了一丝笑意道:“你这是头胎,可得好生养着,万不可大意了。只是既有了孕,怕是也无暇照顾安郡王,我这里送你两个人,帮你伺候罢。”
说着,不等桃华开口,立刻拍了拍手,就见从后殿转出两个宫人来,低着头走到众人眼前。这两个宫人生得都很是不错,尤其都是眉眼明丽身材高挑,瞧着竟然都有几分桃华的品格。
皇后略有些得意地笑道:“这两个丫头都是太医诊过脉的,并没什么毛病,送过去给你使唤,能略帮你一丝儿也就行了。”
皇帝看着这两个宫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说话,沈数已经不慌不忙地起身道:“原是该谢过皇后领命的,只是前些日子王妃诊出有孕,我就去兴教寺求了一卦,乃是圆智住持亲自算的,说是府上不宜多阴人,否则怕是对王妃这一胎不利。如此,只能多谢皇后恩典了,这两位宫人却是不敢领的。”
圆智住持的大名,皇后也是知道的。兴教寺虽不是皇家寺院,却比什么皇家寺庙都份量重些,圆智住持算的卦,就算皇帝也不能指其虚妄,更何况是她呢。
然而这么一来,精心挑选的两个人岂不是又送不出去了?皇后这口气堵得简直是上不来下不去,几几乎就想翻脸了。还是太后轻咳了一声,插口道:“如此说来,岂不是不敢用丫头在跟前?这可怎么伺候呢?”
沈数笑道:“我也是虑到这事,特地拿了府里丫头们的八字去批过,选了没妨碍的几个留下,其余的都打发得远远得,还有几个八字不合的都安排到庄子上去了,等这一胎落了地再迁回来。”
八字不合的都是有点背景的,既然已经安排到庄子上去,那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了。桃华如今有孕,沈数可不敢胡乱留人在家里。
这顿宫宴,大概除了沈数夫妻之外,就只有陆盈心里高兴了。反正皇后是没动几筷子,倒窝了口气在心里。往年规矩是月到中天正好赏水中月,直待月亮略略西斜了才兴尽而散,今年谁也没这个兴,好容易等到月亮移到近天中,圆影在池中显了出来,众人看了几眼,便草草散了宴席,各自回去。
皇后这口气实在憋得难受,一回宫就猛灌了两杯茶,仍旧觉得胃里有什么堵着似的不受用,不免先迁怒今日菜做得不好,然后又怪茶也不助消化,在宫里打鸡骂狗了半日。总算她还记得这是大好日子,并不敢闹得太厉害。
一时地下又一片狼籍,心腹宫人收拾了,才服侍着皇后歇下。皇后哪里睡得着,想想自己年纪已经三十,皇帝每月初一十五也是按例都歇在凤仪殿,近年来却是纯睡觉的时候多,如此下来,只怕孩子是万不可能有了。越想越是伤心,直哭了半夜才算完。
这里宫中妃嫔们也没有个立刻睡得着的,不免都要议一议安郡王妃,只觉得她实在运道太好。成亲王妃跟丈夫坐车回府,也忍不住道:“她这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
成亲王自幼病弱,多年来原本身为皇子的心气也被多病磨光了,对别人的事也没什么兴趣,听妻子这般说,只道:“都说她运道好,看来是真的。”
成亲王妃有些不忿:“我只不信,为什么她就这般好运气。”她出身不高,嫁给成亲王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省心,且成亲王姬妾不多,又没有庶子庶女,因此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已经极好了,如今突然见到一个运气更好的,心里倒有些不平衡起来。
成亲王叹道:“运道这事,只有老天说了算。”他又何尝没有埋怨过自己运气不济呢?明明母妃出身不低,排行又高,偏偏是个病弱之身,夹在一兄一弟之间毫无竞争之力,只能在王府里消磨日子。可见一饮一啄天已定,命里无时莫强求。
丈夫不搭揽,成亲王妃说了两句也就没了意思。到底那是安郡王府的事儿,她便说得再多也是无用的。
待马车回到亲王府,时候已经很晚。成亲王有些熬不住,立刻去歇息了,成亲王妃还强打着精神,问留在家中的丫鬟道:“哥儿今日可做了游戏了?”
桃华给大公主写的那个调养法子里,除了饮食之外还列了许多游戏,叮嘱大公主每日都要活动半个时辰,且随着年龄渐长还要适当增加时间和强度。成亲王妃拿了回来,也如法炮制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些游戏成亲王妃连听都不曾听过,两个孩子就更觉新鲜,每日都玩得很开心,看起来精神也的确好了许多。成亲王妃欣慰之余,也不免又对桃华添了几分怨怪——明明是好法子,为何能给大公主,却不能给她的儿子?
丫鬟连忙答道:“都是按时做的。哥儿喜欢着呢,不用奴婢说就去了,待时候到了,奴婢哄都哄不回来。”
成亲王妃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难得他们这样喜欢,多玩一会儿也无妨。只是记得玩完了定要赶紧擦干了汗,过一会儿才能沐浴,万不可着凉。”这些都是那调养法子里写明的,成亲王妃也知道自己儿子体弱,故而格外注意。
丫鬟忙道:“奴婢晓得,紧紧盯着呢。奶娘们也经心,断不敢疏忽的。”成亲王府就这两个宝贝疙瘩,谁敢有半点疏忽,那就是想死呢。换到别人家里或许还会把下人的命当条命,亲王府里别说打死一个半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算什么的。
成亲王妃犹自不大放心,拖着有些疲倦的身子去两个儿子屋里看过,见两人小脸红扑扑地睡着,丫鬟奶娘都在一边守着,并无懈怠的,这才放心。出来又道:“那些补药还是得用着。”
成亲王这两个儿子就是补药堆起来的,每年大约也就是夏日里不必用药,一到天气略冷,立刻就要再补起来。奶娘丫鬟们都是做熟了的,不用吩咐也已经做了起来。
成亲王妃问了一圈,直到再没什么可问的了才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尽心些,等哥儿身子好了,重重有赏。”她就不相信了,她的儿子比大公主年纪还大些,大公主能养好,她的儿子一定也能养好!等到时候,她一定要去安郡王妃面前问一问,为何这方子不给她!
桃华自然不知道成亲王府里这些事儿,她在马车上就昏昏欲睡,等进了郡王府,却见出来迎接的人里多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嬷嬷?”
郑嬷嬷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一样:“王妃。”她刚一回来就听说王妃有孕,真是喜出望外。要说王妃虽然医术如神,到底自己是没有生育过的,身边这些丫头们也都是些不知人事的,哪里伺候得好呢。幸好她回来了,正能派上用场。
桃华也挺高兴郑嬷嬷回来。虽然自己对孕妇的事儿知道得多,可轮到自己身上,总还是有个经验丰富的人在身边更安心些:“蝶衣也回来了?”
蝶衣比从前黑了些,也瘦了些,气色却极好,闻言脸上一红:“奴婢回来伺候王妃。”
回来就回来,脸红什么?桃华心里才疑惑,旁边桔梗儿就笑起来,笑得蝶衣不停地拿眼剜她。
桃华心里知道必定有蹊跷,但看蝶衣脸上更红,也就不再追问,只问了几句路上的光景便打发她去歇下,自己被郑嬷嬷催着去休息。到了屋里坐下,一边拆头发一边才问起蝶衣的事,郑嬷嬷也忍不住笑了:“顾太医这离了西北可就没回去……”、
“顾丛?”桃华有些诧异:“他们两个……”
郑嬷嬷笑道:“顾太医一个人在西北,衣裳鞋脚可都是蝶衣姑娘照看的。”
桃华也笑了:“这倒是件好事。”蝶衣直率,顾丛细致,倒也合适。且顾丛种完了痘还想去西北办救护队的事,蝶衣又是救护队的骨干,如此说来简直是天生一对了。
郑嬷嬷等她笑完了,才整了整神色道:“老奴有句话还得跟王妃讲,如今王妃有孕了,也该跟王爷分房歇息。”她回来就听说了,王爷和王妃如今还没分房呢,这,这可有点……年轻人血气方刚,万一没忍住伤了胎儿怎么办?
桃华脸上一下子爆红:“嬷嬷——”这会儿她才发现,房里床上只剩一床被子了。
“老奴逾越,在厢房给王爷铺陈下了。”郑嬷嬷也没敢说把沈数赶太远。
桃华干咳一声,看着郑嬷嬷的脸也没好意思说什么,由人服侍着躺下了。
原本是觉得困倦的,这会儿躺到床上却觉得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窗户轻轻响了一下,一个人影嗖地钻了进来。
桃华吓了一跳,刚撑起一半身子,就见那人影转身关窗,轮廓在透进窗纸的月光中一映却十分熟悉,正是沈数,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你做什么!”
沈数轻手轻脚关好窗子,反身就摸上了床,也小声道:“怎的还没歇?”
“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桃华忍不住想笑,“你这——若是被郑嬷嬷发现……”
沈数嘿嘿一笑:“若是被她发现,本王这十几年的武艺都白学了。”挤进被子里,伸手搂住桃华,“天气渐凉,王妃一人独寝只怕会冷,所以本王特地来给王妃暖床。”
桃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怕外头人听见又连忙忍住,伸手在沈数腰间掐了一把:“哪里学来的腔调,叫舅母听见了看不捶你!”
也不知怎么的,熟悉的体温一贴上来,桃华顿时觉得困意如潮水般涌来,说完这句话,连沈数回答了一句什么她都没听清,秒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