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事不宜迟，她也来不及跟卢青云商量，一咬牙就去了萧靖远的办公室。
  真要“动手”了，还真是有点害怕。
  她不太确定萧靖远对于这种替人要角色的行为是个什么态度，也不太清楚自己在祁凰高层的分量究竟够不够提要求的……如果一个操作不好，她甚至很可能因为这次的事情遭到高层的厌弃也说不定……
  但是，但是何雅曾经对自己那么好，曾经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还不忘帮自己尽力争一口饭吃，她现在又怎么能因为一点可能性就退缩呢？！
  打定主意之后，宋颜狠狠做了几个深呼吸，轻轻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结果敲了一遍之后，没回应。
  她眨眨眼，又敲了第二遍，还是没回应。
  正当她要敲第三遍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宋颜，你找我有事儿么？”
  “萧总！”
  宋颜被他吓了一跳，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险些没叫出声来。
  萧靖远刚从电梯里出来，臂弯上还搭着一件马甲，虽然面色有点疲惫，但看向她的眼神非常和气。
  “最近辛苦了，这几天好好休息，慈善晚会的礼服准备好了吗？”
  这么点小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宋颜心头一暖，顿时又对要问的事情多了几分把握。
  “谢谢萧总，都准备好了，今天还跟李琰去做按摩了呢。”
  “叫我萧哥就好，”萧靖远笑着点头，“有任何需要都不必犹豫，可以让卢青云转达，也可以直接告诉我，能满足的公司一定满足。对了，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进来坐吧，别站在外面了。”
  宋颜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乖乖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双膝并拢，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
  萧靖远去冰箱拿了两瓶水出来，“咖啡豆没了，喝水行吗？不然你稍等几分钟，我让人从下面叫两杯。”
  “不用麻烦了，”宋颜连忙接了水，“刚已经喝了一杯咖啡，再喝今晚就要失眠了。”
  萧靖远翻开桌子上摆的文件签了字，又打内线让人来取，做完这些之后又问，“找我什么事？”
  宋颜的心脏很不争气的狂跳几下，又咕嘟嘟喝了大半瓶水稳了稳才小声问，“萧哥，听说公司新策划了一部电视剧？”
  萧靖远一怔，完全不明白她突然问这个干嘛，“是有这回事儿。”
  “那个，”开了头之后就顺溜多了，宋颜带点讨好的问，“我，那个，演员都找齐了吗？”
  萧靖远捏着水杯愣了两秒钟，突然就笑了，“你有想推荐的人？”
  宋颜脸上一红，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萧哥，我就是听见大家讨论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就，就厚着脸皮来问问。”
  “你不用紧张，”萧靖远笑得越发的欢了，整个人往后一靠，显得非常放松，“现在的确有些角色没定下来，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先说说看。”
  宋颜一听有门儿，连忙说，“其实她是我的师姐，之前也演过七八年的戏呢，就是一直没碰上合适的机会。我觉得她演技挺过的去，不过，不过就是两年前嫁人了……”
  萧靖远倒没关注那些，反而直接问，“叫什么？”
  “何雅！”
  他往键盘上敲了几下，似乎是在搜索何雅的资料，宋颜也不敢出声打扰，屏气凝神的等待结果。
  萧靖远盯着屏幕研究了会儿，又开了几个视频，最后点点头，“你说她嫁人了，来之前跟她联系过吗？如果咱们这边确定下，她能马上过来吗？”
  不少女演员，尤其是这种没什么知名度的女演员，一旦结婚之后基本上就相当于退圈了，如果自己贸然答应了宋颜，到时候这个何雅过不来怎么办？
  宋颜一喜，“您的意思是”
  萧靖远摆摆手，“你先别激动，我毕竟不了解她，现在不好急着下定论。虽说是个偶像剧，不过咱们祁凰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究竟行不行，还是得面对面试过之后才知道。”
  他这么说，就意味着愿意给何雅一个机会！
  宋颜简直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声音都发颤了，“谢谢萧哥，我，我马上联系她！”
  萧靖远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丑话先放在头里，剧组十月份就准备正式开工了，我们也不可能无限期的等她。另外，就算她过来，也不一定百分百成功，因为还有其他的演员竞争，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虽说是一部都市偶像剧，但毕竟有祁凰的金字大招牌竖着，外面多得是人挤破了脑袋竞争，别的不说，要是宋颜再晚上一天半日的，就算是萧靖远也不好这么保证了。
  “谢谢萧哥，我理解我理解，”宋颜不住的鞠躬，“谢谢您肯给她机会！”
  “行了，你不是还没联系吗，别到最后一场空，快去吧。”
  “谢谢萧哥！”
  宋颜死都想不到竟然会这么顺利，一时间高兴地要飞起来，行走间都能带风了。
  不过眼下，却有另一个难题：
  她还不知道何雅的电话号码！
  当初何雅走的时候留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给她，不过因为被泪水打湿的缘故，那串号码的最后三个数字早已看不清了……
  两年来，宋颜也没跟何雅联系过。
  倒不是感情断了，主要是她自己还没混出个名堂来，打了电话之后可说什么好呢？
  说自己的事业吗？说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往上爬？这岂不是往何雅的伤口上撒盐！
  问家庭生活吗？两个相互之间完全不了解的人，年轻差距这么大，教育和生活经历截然不同，他们甚至没有共同语言……不用想就知道何雅生活的肯定幸福不到哪里去，就算是宋颜问了又能怎么样，她根本就帮不上忙。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终于也能回报何雅！如果顺利的话，何雅凭借这次机会真正步入娱乐圈的中心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时间紧迫，宋颜来不及多想，脚下生风的冲回宿舍，翻箱倒柜的找出珍藏许久的破烂纸条，开始从0挨着试过去。
  纸条前半部分还是完好的，中间几个字母虽然模糊，但也能勉强辨认出本来面目，唯独最后三个……
  电话号码的每一位都是从零到九中的任何一个，也就是说，每一位都有十种可能性，再算上后面三位的话，应该是一共一千种无序组合的可能性。
  “您好，请问您是何雅吗？啊对不起我打错了。”
  “请问您是何雅吗？对不起……”
  “请问您是……”
  宋颜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打了多久，问了多少遍，道了多少次歉。外面从白天到了黑夜，她的嗓子也从清脆到了沙哑。
  工作完的李琰过来找她，她只是歉意的笑笑，哑着嗓子说，“不好意思啊，你先坐吧，我再打几个电话。”
  李琰直接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不见就这样了？你到底在干嘛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已经打过几百个电话了，可始终没有何雅。宋颜心里急的厉害，当即三言两句解释道，“我必须要联系上一个人，但是她的号码模糊了三位数。”
  李琰瞠目结舌道，“所以你就一个人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试过去？”
  宋颜点点头，就这么会儿工夫她已经又排除了一个。
  “你这是要作死啊！”李琰恨恨的戳了她的脑门儿一下，“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不等宋颜说话，她已经翻出了自己的手机，“7试了吗？我倒着来。”
  宋颜一怔，感动的不行，刚要说话就被李琰一巴掌拍过来，“眨巴什么啊，要么打电话要么歇着去。”
  两个人就是快，又打了差不多八十几个吧，李琰突然惊喜万分的叫起来，“找到了找到了，你等会儿啊，大脸大脸，找到了！”
  宋颜连滚带爬的摸过来，一把夺过电话，小心翼翼的问，“喂，请问您是何雅吗？”
  对面迟疑了几秒钟，“对，我是何雅，您是哪位？”
  错不了，就是这个声音！
  宋颜都要喜极而泣了，她拿开手机，用力清了清嗓子后才说，“师姐，是我，我是宋颜啊！”
  何雅那边先是一静，然后就带了哭腔，“你怎么，你怎么才打电话啊！”
  她一这么着，宋颜干脆就哭了，“师姐，我把你电话号码弄坏了，而且，而且我也不敢打……”
  何雅一听，也哭了，“有什么敢不敢的，我难道还会跟你讨债吗？”
  其实这话她说的无比心虚，因为宋颜的号码她有，只是一直没有勇气打。
  毕竟当初是自己突然放弃了的，她曾经还那么意气风发的鼓励宋颜坚持下去，结果一转头就临阵脱逃，单把那么一个小姑娘孤零零丢在阴暗潮湿的出租房里……
  说不好听点，她就是个逃兵！
  试问这样的自己，怎么有脸给她打电话？
  俩姑娘就这么隔着电话又哭又笑，胡言乱语的交流了几分钟，宋颜这才抹抹脸，“师姐，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啊？”
  何雅顿了下，轻飘飘的说，“也就这么着吧。”
  短短的一个句子，不过六个字，可宋颜生生从里面听出了绝望和生无可恋。
  宋颜知道她是个很乐观的人，如果事情不是真的特别糟糕，她肯定不会这么胡乱带过的。
  虽然对这种情况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她这么说，还是让宋颜无比难受。
  “师姐……”
  何雅勉强笑了笑，“倒是你，我一直都关注你呢，你过得好了，事业成功了，我也替你开心。”
  宋颜又落了泪，哽咽着说，“师姐，你回来演戏吧。”
  “傻丫头，”何雅笑着说，“这事儿哪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呢，你快别瞎操心了，自己照顾好自己，以后我出去也有的说。”
  “是真的！”宋颜大声喊，一边喊一边哭，“师姐你回来吧，你跟他不合适，你应该天天开开心心的，你应该在外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被关在家里伺候公婆，回来吧，行吗？”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微至极的抽泣声，宋颜心里泛酸，泪眼模糊的说，“这边有一个角色挺适合你的，也容易火，我跟上面的人打招呼了，他们会暂时帮你留着。师姐，你过来试试，好不好？”
  过了半晌，何雅才幽幽叹气，“我都结婚嫁人了，还做什么演员呢？宋颜，你自己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也没个依靠，光顾好自己就行了，别再给我操些用不着的心，懂么？”
  “师姐，”宋颜急了，“是真的，这是我们公司拍的一部片子，现在角色还没定下来，你就是过来试个镜，得罪不了人的，机会难得，你就过来吧！”
  “我走不开，”犹豫了半天，何雅终于说，“我，我还要给家里人做饭呢……”
  听得出来，她确实动心了，但也确实没办法做到像曾经那样说走就走，为了所谓的理想奋不顾身。
  宋颜一听这个，顿时就有点受不了，险些嚎啕大哭起来。
  何雅啊，她曾经那么美好那么骄傲的师姐啊，竟然沦落到被关在家里替人做饭！
  “他们家，他们家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不请保姆？”
  何雅苦笑，“你还太小，不懂。”
  越是这种半瓶醋的暴发户越恶心人，越喜欢摆谱，喜好折腾媳妇。尤其是何雅当过演员，在某些落后的小地方人们的眼里就是戏子，能有人要就该感恩戴德了。
  宋颜没接触过那样的生活，但想也能想个八/九不离十，登时更难过了。
  “师姐，你还年轻啊，才二十多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难道你真的打算一辈子这么过下去吗？”
  何雅哽咽了下，没说话。
  宋颜咬咬牙，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师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现在人比花娇他都不拿你当事儿，等过几年你真的人老色衰了，他还能拿你当人看吗？好点儿的在外面包养小的，你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强挨着混口饭吃，万一他是个狠心的呢？万一他领着小三小四小五登堂入室，非要把你扫地出门呢？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许是触到了何雅的伤心事，电话那边的抽泣声大了点，断断续续的，越发让人心碎。
  “宋颜，我”
  她刚开了个头，宋颜就听见那边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炸起，“人呢，死哪儿去了？！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老子他妈的花钱养着你就知道哭，丧门星！臭婊”
  宋颜心头一紧，生怕何雅吃亏，可刚喊了一声师姐就被挂了电话，再打没人接，再打就被提示对方已经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