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废黜光绪(上)
下懿旨让翁同龢告老还乡的同时,慈禧就已下定决心要废除不听话的光绪皇帝。新君的人选,慈禧还是想要一个儿皇帝,她想立端郡王载漪次子溥儁为新君,溥儁1885年出生,此时不到九岁,立个娃娃当皇帝,慈禧还可以一个人说了算,而且,溥儁的母亲是慈禧的弟弟叶赫那拉·桂祥之女,和慈禧也是亲戚。
荣禄接到慈禧太后的密旨,赶到颐和园面见慈禧。慈禧跟荣禄透露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哀家的儿子,都长大了,不听哀家的话,这可怎么办?现在恭亲王和醇亲王都去了,哀家还能活几年?这朝中能和哀家说得上话的老臣,也就你和李鸿章了。哀家想过几年耳根清净的日子,立溥儁为帝,汝看如何?”
荣禄突然听到慈禧打算另立新君,吓了一大跳,这意味着慈禧要废黜光绪皇帝了,他看了一眼慈禧,慈禧的脸色很不好,手里数着核桃木的佛珠,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和自己商量,而是早就决定好了。
荣禄额头直冒冷汗,他知道此时自己必须站队了,只能在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之间选一个。荣禄知道,即使帝后的矛盾已经发展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孱懦的光绪皇帝,也丝毫没有与当政几十年的太后分庭抗礼的胆略和力量,于是回答道:“臣只知天下有太后,至于谁当皇帝,臣不敢妄言。还有,太后真就打算放弃皇上了吗?”
“你以为哀家不心痛吗?毕竟皇上四岁就入宫,在哀家身边呆了快二十年。哀家是看着他长大,哀家苦心教导了他二十年,如今他却只相信一个外人,这怎么能不让哀家失望?怎么不叫哀家寒心呀!哀家不会让他再胡来了。”慈禧说到动情处,语气哽咽,像是忍不住要抽泣了。
在荣禄印象中,慈禧从来都不曾示弱,他跪下大声道:“臣知罪,不该提起太后的伤心事,臣一定支持太后的决定,万死不辞。”
荣禄这一番话,算是表态支持慈禧太后了,慈禧点点头,道:“你去好生准备吧,不要让哀家失望。”
荣禄问道:“臣这里不会有问题。不知道李中堂那里,太后可告知他?天津可是有大批新军。”
慈禧说:“另立新君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哀家还没跟李鸿章说。但想必他不会有太大意见。”
“臣明白了。”于是,荣禄告退,马上接管了九门提督的三万兵马,还有六万禁军,然后宣布京师戒严,封锁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安定门、德胜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成门,北京城内此时已杀气腾腾,到处是背着洋枪巡逻的兵勇。荣禄还在天津到通州的铁路沿线布下三万重兵,以防直隶有变。
荣禄秘密安排好这一切后,变法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慈禧又给恭亲王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之后时机差不多了,慈禧太后便开始动手反击,她命李莲英带太监去把光绪皇帝叫到颐和园来训斥。
那日,京城里冷风渐起,慈禧太后先把庆亲王奕劻以及一帮“帝党”骨干大臣请到便政殿,并在自己的座前,设置了执行家法的竹杖。
光绪皇帝那阵日子,正在意气风发搞改革,干得最大的事,就是废科举,成立了京师大学堂。
没有了翁同龢,光绪皇帝倚重的是孙家鼐。孙家鼐也是状元出身的帝师,咸丰九年就中了一甲一名进士,也就是状元。他在光绪四年被慈禧太后命在毓庆宫行走,与翁同龢一起授读光绪皇帝,后累遣内阁学士,提升工部侍郎。维新变法后,他认为要振兴中华,必须要注重科学,兴办实业,“国家欲富强、民族要兴旺首先要开办学堂”。
光绪皇帝下诏推行变法,废科举,兴学堂,便命孙家鼐主办最重要的京师大学堂,研究欧美国家办学体制。孙家鼐提出“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在京师大学堂设10门主科、10门附科。
当时的京师大学堂在景山脚下,马神庙中,没有鼓乐齐鸣,没有红毯铺地,也没有贵宾致辞、“领导”剪彩、代表发言,当时的管学大臣孙家鼐默默地率领中西教习和160名仕学生、中学生和小学生,对着万世师表孔子的灵位顶礼膜拜,就算开学了。
光绪皇帝倚重的另一个维新派重臣是张荫桓。张荫桓也是广东省南海县人,和康有为是老乡。但张荫桓是一个传奇人物,早年考秀才不第,二十一岁纳资买了知县官衔,入山东巡抚幕府做文书,后来升迁至道员;光绪八年,任安徽按察使;光绪十年,被朝廷授三品卿衔,命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次年,出任特使,奔赴美国、秘鲁、西班牙三国,出使时成绩显赫,设领事保护侨民,建立华人中西学堂,教育华人自尊自爱、团结互助,维护华工的合法权益,为屈死的二百多名华工讨得14。7万多墨西哥银元的赔偿,并订立协议使外国人再也不敢随意杀害华人。同时,他还对西方社会进行全面考察,回国后,即向朝廷呈献他出使过程的《三洲日记》。张荫桓归国不久,即被任命为总理衙门大臣,兼户部侍郎,赏加尚书衔,进入从一品大员的行列,这在不是科举出身,又无特别军功的汉族大臣中是非常罕见的。
张荫桓长年从事外交,见识超拔,决意变法的光绪帝对张荫桓非常器重,经常召见他,在变法头一个月连续7次召见,他帮助光绪皇帝推行了开放言路的维新举措。光绪皇帝下诏,允许报纸“指陈利弊”,“中外时事,均许据实昌言,不必意存忌讳”。又下诏,凡院、部司员欲条陈意见,可以上书,通过本衙门的“堂官”(首长)代传。普通百姓可以到都察院呈递,实际上肯定了言论自由。保守派大臣弹劾张荫桓蛊惑圣上,要求将其囚禁,光绪帝不予理睬。
也就是说,光绪皇帝维新变法,真正做成重大影响的事情,就是废科举,开言路,朝廷内,则是撤销了詹事府、通政司等六个衙门,任用维新派杨锐、刘光第等。
至于开办制度局夺权,或仿效康熙、乾隆时的旧制,在紫禁城内开“懋勤殿”,使之实际上成为皇帝与维新派讨论制度改革的机构,因为慈禧太后和荣禄等人不同意,也没能成。
但因为光绪皇帝大量裁减冗官,仅京师一地,涉及闲散衙门十多处,失去职务者近万人,但又没有安排出路,去颐和园找慈禧哭诉的大臣夜以继日,而且光绪皇帝太心急,一下子罢免了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骙等六名部长级高官,触犯了慈禧的逆鳞。慈禧起了废黜光绪之心,让荣禄安排好一切,就叫来光绪皇帝摊牌。
光绪皇帝那天赶到颐和园,迟到了半个时辰,慈禧黑着脸不说话,光绪皇帝连忙给慈禧太后跪着请安。慈禧太后没有叫他起来,而是突然开口问光绪皇帝:“皇上知何为天下?”
光绪皇帝一愣,正揣度慈禧太后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想考考自己对于新政的理解,于是回答道:“天下者,百姓之天下也……”
“大错!”还没等光绪皇帝说完,慈禧太后厉声打断了光绪皇帝的讲话,呵斥光绪道:“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汝何敢任意妄为!诸臣者,皆哀家多年历选,汝何敢说不用就不用?康有为之法,能胜祖宗之法?康有为之才,能胜哀家所选之人?汝何至昏聩愚蠢至此!”
光绪皇帝本想争辩几句,突然抬头看到慈禧太后坐前设置的执行家法的竹杖,想起小时候争辩被痛打的惨状,心有余悸,战栗不已,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声回答:“儿臣知错,儿臣知错了,亲爸爸!”
骂完光绪皇帝,慈禧太后把犀利的目光投向诸位大臣,厉声喝道:“汝等还不跪下?皇帝年少无知,汝等也吃了几十年的白饭吗?汝等真以为哀家会坐视不管,听任皇上亡国败家吗?皇上乃是哀家所立,他若亡国,汝等拿朝廷俸禄不力诤,哀家养你们这群尸位素餐的人干嘛?”
群臣战战兢兢,抬头见颐和园内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拿洋枪的兵勇,自然不敢反驳,赶紧跪下请罪,大半帝党的大臣,知道慈禧或许要大开杀戒了,很多人当场辞职自保,慈禧太后也不含糊,全部恩准。
当天,慈禧狠狠训斥了光绪皇帝,解除了一些帝党大臣的职务,并没有废除光绪皇帝。不过去了翁同龢,光绪皇帝等于断了两条腿,新法寸步难行,这次又失去了大半支持维新变法的大臣,光绪皇帝身边只剩下工部主事康有为、刑部主事杨深秀、内阁中书杨锐、刑部主事刘光第等人,他那天也感觉大事不妙,诚惶诚恐。
心急之余,光绪皇帝咬破手指,给内阁中书杨锐下了一道带血的密诏:“朕惟时局艰难,非变法不能救中国,非换旧臣不足以变法,然今日观之,太后深不以为然,触怒太后,今朕位不保,汝杨锐、康有为、杨深秀、刘光第等,可妥速密筹,设法救朕,特谕!”
康有为等几人接到密诏,看到光绪皇帝说“朕位不保”,十分震惊,看来老太后还没打算退休,这几个书生乱了分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康有为想起了袁世凯,一厢情愿地说:“事出危急,如今我等须拿血诏,引兵入京勤王,环视域内,只有天津的新兵近在眼前,而且可用,可找袁世凯借兵。”
刘光第对此举表示怀疑,讽刺康有为说:“袁世凯平日以李鸿章的学生自居,而且他的手下新兵,多是李经述的旧部,皇上前些日子罢免了李鸿章的总署衙门大臣之职,袁世凯能为皇上效力?”
康有为说:“此一时彼一时也,袁世凯是武官出身,进京勤王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事情成了,皇上可保他荣华富贵。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我们不如建议皇上马上接见袁世凯,给予厚赏,拉拢他,他是李鸿章的人,太后也不会警觉,正好大事可成。袁世凯这个人,对维新变法不也很热衷吗?前些日子他还托人来说想加入强国会。”
刘光第有点鄙视康有为说:“你这大圣人,不是没让袁世凯参加强国会吗?现在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康有为说:“可让皇上召见袁世凯,许以高官厚禄。袁世凯必能为我所用!我闻袁世凯非常贪婪。”
刘光第还是觉得此方案不妥,引兵入京成不成都是谋逆的大罪。
这时,杨锐站起身说:“大家别吵了!事到如今,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没有其他办法,我去天津试试请袁世凯出兵。”
于是,杨锐带着康有位勤王的主意去回复光绪皇帝,光绪皇帝便下旨,急诏袁世凯进京觐见。
两天后,袁世凯刚从练兵场回到天津官邸,就收到了光绪皇帝的急诏,让他进京面圣。袁世凯感觉事关重大,拿着圣旨去见李经述,李经述一看这圣旨是明诏,道:“康有为这几人真是愚蠢透顶,这时明诏你这样握有兵权的将领进京面圣,太后和荣禄必然会有所警觉。”
袁世凯道:“卑职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皇上毕竟还在位,如若不去见他,岂不是抗旨不尊?老弟,你快给俺出个主意。”
李经述问袁世凯:“你真不愿进京面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袁世凯笑道:“老弟切莫取笑俺,这前面明明是一个火坑呀,康有为等人是想把俺袁世凯推到火坑里。”
“哦,还算你聪明。”李经述道:“他们正想拉你去趟这浑水呀!你若去了,就进退维谷,不救皇上,会落个千古骂名;进京勤王,更是以卵击石,听说荣禄不仅戒严了京城,还将天津到北京的铁路也控制了,在沿路布置了重兵。”
袁世凯听说荣禄不仅戒严了京城,还在天津到北京的铁路沿线布置了重兵,吓出了一身冷汗,问李经述道:“老弟可有两全之策?”
李经述想了想,对袁世凯说:“你去见一个老朋友吧,或许他能帮上忙。”
袁世凯问:“谁?”
李经述说:“英国新任驻华大使朱尔典,他经常跟我提起你,你们应该在朝鲜就认识吧,他很欣赏你,说你们是好朋友。”
朱尔典原来是英国驻朝大使,当时袁世凯在朝鲜,跟他有一些交情。袁世凯问道:“找朱尔典能帮什么忙吗?”
李经述说:“过几日,有三艘英舰要到天津港访问,你去和他交涉,请朱尔典发电报给总理衙门,装作干涉中国内政的姿态,同时让英舰在大沽口附近游弋,但不要靠岸。这样你就可以英军来犯为名,奏请太后,留守天津,太后也不希望看到你此时入京,必然应允。”
袁世凯听了这办法,喜笑颜开,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对李经述谢道:“老弟,你这是救了俺一命。今后有什么需要俺袁世凯效劳的,万死不辞!”
李经述扶起袁世凯,拍了拍袁世凯的肩膀,笑道:“袁大人请起,你可要记住今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