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不是一句空话
梁州的战场上,大惊失色的杨思缙即刻率队迎击,故而一时之间双方陷入混战。然陈浩精心的布局又岂会轻易让南诏大军突围。李忶与李宏则率领众军向南诏中军袭击而来,其锋芒直指中军之中的酋龙。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将中军保护的酋龙拿下,这场战争便会成了定局。
这一切段宗榜自然心中明白,于是段宗榜吩咐杨思缙率领精锐之军护送酋龙冲出突围,而他则亲自率精锐冲李忶、李宏二人的大军,为杨思缙与酋龙的突围部队争取时间。
一个军队的实力强弱,只有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才会得以体现。此刻战场上南诏大军虽然处于被动,但是仍旧散而不乱进退有序,这不得不让远处城楼上的陈浩暗自赞叹:若非此次突袭奇兵,说不定自己也会像高骈一样兵败如山倒。
尽管箭若飞蝗,尽管不断有人倒下,但是南诏兵仍旧不顾惨重的伤亡拼命冲锋。肩膀中箭的段宗榜长刀挥舞,示意旗手发出信号,南诏军旗连连晃动,突围骑兵随即合为一股,以锐不可挡之势猛冲唐军战阵,试图以此撕裂出一个口子突围出去。
杨思缙的大刀劈开了一面盾牌,后面的南诏骑手将手里的长矛,狠狠扎进只剩半截盾牌的唐军胸膛,后续的唐军则被杨思缙直接一刀削去了脑袋,鲜血横流甚为残忍。随后一通厮杀过后,缺口终于被打开了……
然而刚一撕开缺口,周围的唐军便迅速向缺口合拢,犀利的弩箭也急射而至,冲在前面欲要突围的南诏骑兵连人带马躺倒一大片。酋龙被这种阵仗吓得急忙后退,生怕慢了一步就会丢失了小命。杨思缙见冲锋未有效果,于是一声呼喝,手里的大刀抡起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唐军的长枪砍断,锋利的大刀在对方脸上到胸部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杨思缙这一刻可谓是用尽了全身的本领,试图迅速杀出一条血路助酋龙离开,否则飞箭如蝗的战场上随时都会一命呜呼。杨思缙这一通厮杀,使得周围众唐军似乎被吓呆了,在拿着盾牌发愣,杨思缙干净利索一刀而过鲜血四溢,一颗脑袋被砍落在地。
杨思缙身为南诏仅次于段宗榜的战将之一,自然有着非凡之处。杨思缙虽然身材不甚高大,但是在战场上却是有着万夫不当之勇,即便是能征惯战的段宗榜也要忌惮三分。就在杨思缙率领麾下骑兵撕开缺口,护送酋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一个红白相间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来人正是杀红了眼的石忠,一脸污血的石忠手中大枪向杨思缙的腹部刺来。杨思缙措不及防心中一惊,随即急中有稳的回刀将铁枪给磕了回去。毕竟是战场宿将,只是一个照面就已经感受到石忠的力道。随即不予多想,右臂用力横扫千钧,以迅雷不及之势直直地刺进石忠的战马腹中。
血光飞溅,战马嘶鸣,濒死的战马扬蹄将敌人踏翻在地,同时也将石忠掀飞了出去。石忠顿时心中大骇往后退去,随即用铁枪挑死一名南诏骑兵,继而翻身上马又拼命的迎上了杨思缙。
杨思缙没想到石忠如此难缠,随即便决定先将石忠斩杀。于是二人便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每一次枪与大刀的碰撞,发出的刺耳的金属之声,都会让感到毛骨悚然。战将所使用的兵刃,其实无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没有什么强弱之分只有武者本领高低。
用枪之人虽占尽铁枪长度的优势,但是若近距离搏杀却反而没有短兵刃来的灵巧。不过这也不是无可弥补,比如说枪中夹锏、枪中夹鞭就可以弥补这一劣势。远距离对阵之时可以用枪的长度占尽优势,近距离则把枪作为辅助,手中锏或铁鞭就可以派上用场。
如今石忠所使用的就是枪中夹铁鞭,他与杨思缙近距离对阵,铁枪用起来就有些不灵活,于是便抽出铁鞭都朝着对方的面门砸去。杨思缙一抬大刀臂膀一用力,便愣生生的将石忠给震了回去。不过石忠的劲道非同小可,只是这一击之下就让杨思缙手臂发麻,行动有了些许迟缓。
而此刻的石忠虽然被震了回去,脸上不但没有惊愕之色,泛红的眼睛之中反而有了一丝笑意。敏锐的杨思缙见状顿觉不妙,心中陡然尤生一丝不祥的预感。
而就在这种预感刚刚产生之际,马背上的石忠一个弯身,铁枪便顺势对着杨思缙的咽喉而来。杨思缙此刻已经双臂发麻,再用大刀抵挡已是来不及了。不过杨思缙突来飞智,随后一夹马腹,战马一声长嘶前蹄高扬,战马的马头挡住了铁枪的去路。
锋利的铁枪没有戳中杨思缙,却一头扎进马脖子,另一头已经露出了滴血的矛尖,可怜的战马成了杨思缙救命的牺牲品。石忠见状也是始料未及,不过就在这一念之间,石忠索性将铁枪离手,紧接着左手持有铁鞭,狠狠地打在了枪尾的铁鐏上。
砰!伴随着金属的碰撞之声,插入马脖子中铁枪在铁鞭的猛烈打击之下,犹如离弦之箭直接穿过马脖子,带着四溅的鲜血直接刺中杨思缙的咽喉。
鲜血从枪头处流淌不止,与之前的马血混在一起难以分清。杨思缙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石忠,又垂目吃力的看了一眼刺入咽喉的铁枪,最后带着一脸的不甘摔下马背。
杨思缙的死对于南诏兵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其麾下四万南诏兵虽是群龙无首影响甚大,但是唐军地步步紧逼也让南诏兵有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如此一来整个战场的行事发生了转变,南诏大军不似之前那种任由屠杀,负隅顽抗之下唐军也死伤无数。
这时梁州城上,陈浩又从旁边拿过一面蓝色的大旗,随即在空中摆了三摆,最后将红旗换下插上蓝旗。李忶与李宏为了能够及时执行陈浩的命令,自然时刻关注着梁州城上旗子的变化。见陈浩换上了蓝色的旗子,二人心领神会的传令诸军放松围困的口袋!
命令已经传达,唐军的所围成的口袋慢慢的放松了围剿。而正是因为如此,腹背受敌的段宗榜才得以护送酋龙脱离险境,带着散乱不堪的大军向后方退去。
城外唐军的这一举动,让城楼上的节度副使孟秋生大为不解,于是凝望远处战场沉声道:“大帅,如今我军占尽优势,为何要让两位将军放松口袋,如今放任他们离去恐怕后患无穷!”
对此陈浩只是冷冷一笑道:“孟将军所言不错,但是本帅不想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如今剑南道几十万大军尽归尘土,而山南西道也仅余一万多兵马,试问这十万大军在此战之中若是大伤元气,又有谁来守疆固土?”
孟秋生听罢却是微微一叹,虽然他明知陈浩说的是实情,但是看着如此大好形势,却让这群可恶的南蛮兵逃走,他的心里着实有些不痛快。
石雄望着城外浩大的战场,心情与孟秋生一样,积郁这么久终于看到痛击南蛮的时刻,却是由于现实原因而不得不放南蛮兵离去,这让他也实在有些窝火,最后有些患得患失道:“大帅所言甚是,放任离去虽有可惜,但也是形势所需!如今我军虽占上风但后势不足,此事须得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陈浩听完石雄的话,心中却暗自点了点头,心道总算有一个明白人。方才让你们出城对敌一个个都惧敌不敢出城,如今形势大好,却出来站着说话不腰疼!此次南诏十五万大军尽是精锐之兵,连你们镇边大军都无法对抗,难道还指望这些未有经历战阵的朝廷之兵,在此战之中灭了南诏雄师不成?
“哀兵必胜,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人乎?若是此时本帅不放松口袋,我军伤亡将不计其数!为了一时之快,而致数万将士生死于不顾,这难道就是为将之道吗?”
陈浩一想到之前众人畏首畏尾,心中难免有些不悦。虽然他们之前说的句句在理,但是陈浩岂能看不出这群老将已经心存胆怯。如今己方有了胜利之势,却出来说着无关痛痒的风凉话。
陈浩的一席话说得身后众将一阵脸红,尤其是孟秋生更是羞愧难当,最后十分忏愧的拱手道:“大帅教训的是,末将知错了!”
见孟秋生与一众将领面露悔意,陈浩随后声音缓和道:“打仗难免会死人,但是能够将死亡减至最少,那就是一种功德!一场战役的胜负,不是看你能歼敌多少,而是看你能够在战胜对手之后,己方将士能够幸存多少……”
看着城外战场尸横遍野,陈浩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本帅之前早已说过,这十五万南诏大军葬身于大唐,绝对不会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