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
王长春不禁苦笑:“我还能不清楚,只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己罢了。魏王如此行径,以陛下圣明还能不知道魏王的行为么。只是陛下在试探罢了,现在我只能多谢你的帮助了。大恩不言谢,以后——”王长春在朝堂上混成了精的人物,他对着现在的朝局洞若观火,奈何身在名利场不能超脱。
“什么谢不谢,凭着我们两家的交情我是一定要来。我是个没心思在功名上用心的,只是眼前的局势,陛下既然知道了魏王任性胡为怎么还是不管不问呢?辽东战事可不是儿戏,万一败了不仅是辽东的将士们白白的送性命就是国家社稷也不安啊。”薛公对着陛下偏袒魏王很不满,心疼小儿子也就罢了,毕竟说白了皇帝叫那个儿子做太子是他的家务事,反正不会轮到别的不相干的人身上。可是拿着国家大事开玩笑就有点烽火戏诸侯的感觉了。薛公愤愤不平的为老友抱不平,谁知王长春却不怎么当回事,他笑呵呵的说:“陛下圣明烛照,此一举动大有深意啊,古人云于无声处听惊雷,世界上多少风波都是起于青萍之末。只是世人只盯着眼前的事情不能事前领会罢了。”
薛公越发的糊涂了,他仔细想想还是不得其解,于是半信半疑的说:“按着您的意思,陛下未必不知道魏王的作为,只是要看看魏王的心性品格罢了,那就是说陛下在考察魏王的品德。岂不是要真的东宫易主了,既然你早就看出来了陛下的意思,怎么还联络群臣要上疏保太孙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公怎么如此不识时务?”
“陛下是在考察魏王的品格能力是不假,可是被陛下考察的皇子皇孙也不是只他一个人。谁说考察的都是未来的储君?你如何能肯定陛下的眼里储君的人选只有魏王一个人。i看自从太子薨逝,陛下身边的人上演了多少的大戏,一个个皇子们使出浑身解术不就是为了博得陛下的青眼,在陛下的心里留下个忠孝的印象,魏王依仗着自己的生母是陛下的宠妃,他一向在陛下跟前得脸,声势浩大,朝廷上下多少人赶上去烧热灶。别的皇子们也没闲着,一个个各显神通,我虽然远辽东可是还听见今天是秦王献嘉禾,楚王报祥瑞的。皇子们长大的都就藩去了,亲王不奉召不能入京,可是该做的功课他们哪一样也没少了。不过是大家只把眼睛盯在魏王身上,没注意罢了,我想陛下未必不知道魏王和董贵妃的打算,太孙到底是年幼,若是陛下现在真的有个什么不测,一群叔叔们,太孙能不能坐稳还要另说,而且太孙年幼没多少治国经验,陛下为了天下安定着想肯定是动了更换储君的心思。但是换那个皇子做太子,陛下心里没谱。现在群龙无首,大家各显神通,以前隐藏的好好地个人的短处和缺点,就会暴露出来。到时候陛下或者选一个性格心性都能堪当大任的皇子出来做太子,或者还是依旧叫太孙继位都是可能。你只管看着吧,离着魏王被陛下申饬的日子不远了。皇上若是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还是皇上么?”王长春喝了酒对着老友,嘴上的把门的不怎么严实了。
薛公听着王长春的话,半天没说话,他低头仔细回味着,叹服道:“我自认不是个傻子,这双眼睛看人还算是狠毒。竟然也没想到这层!陛下把维护太孙的上疏留中不发,可是对于上疏的大臣却一个也没申饬,这分明就是个信号,可怜京城里面的那些人还看不破。如今魏王的权势远胜当日的太子,听说太孙上疏给陛下,说自己思念父亲,太子在东宫多年,每一处都是太子当年停留使用的。他住在里面太伤感了,太孙要去给太子殿下守灵三年。恳请皇上准他去太子的灵前不在京城了。大家都说是这是太孙自知要被废黜,干脆先体面的从东宫搬出来,省的到时候难看。魏王一党的人额手相庆,一个劲的制造陛下要立魏王走太子的舆论。可是哪有那样容易的,太孙可是陛下的亲孙子,皇后娘娘还在,魏王只不过是庶出的皇子,总也不能越过了嫡庶顶替了太孙继承皇位啊。”
“出来也好,省的看那些人的嘴脸。其实关外也很好,离着那些人远远的,即便是要面对敌人的偷袭和缺少粮食,士兵疲惫的麻烦事也没觉得特别艰难。对了,贾家在金陵如何了?”王长春觉得自己更喜欢在关外戎马倥偬的生活,即便是事情多还有危险,可是都比金銮殿上和人斗心眼子来的轻松,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多,尤其是面对天下的利益的时候,人都不是人了。
“贾家还在金陵,听说今年荣国府的二公子要下场考试。没想到他们那样的人家还能有这个毅力真是叫人想不到。”薛公说起来江南的情形。
“是么?那个孩子脑子不开窍,虽然知道用功可是被家里养的太娇惯了,不知人间疾苦,以后出来做官还有笑话呢。要我说做文章算是什么难事,真的难事是做人。世界上最难的怕就是为人处世了。”王长春对着贾政的印象不怎么好,可是听见贾政要亲自下场考试的话心里也有点欣慰。
“正是王公这个话,不过他们还年轻呢,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若是有那份灵性磨砺一段时间也能成才,若是没那个资质他们那样的人家也不愁没地方吃饭去。对了,皇上点了胡启忠做杭州织造了。”王长春离开杭州,杭州织造位子就空出来,自然要有人来填上那个坑。
王长春听着薛公的话眉毛一挑,眼神犀利:“胡启忠?!他倒是攀上了一棵大树。怕是他给魏王出了不少主意,哄着魏王高兴才得了这个肥差。”
“这个人狡猾的很,我从京城离开的时候听说他还没出京上任去,看样子是魏王不舍得他走。”薛公想着京城的传言,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这个胡启忠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他的祖上也是跟着□□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只是后来他的祖辈犯了事,爵位功名全被削的一干二净,胡启忠一下子从世家公子哥儿成了个人人嘲笑的倒霉孩子,家里一落千丈不提,他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没了。
可是叫人没想到的,这个胡启忠不像是其他家道败落的公子哥那样消沉下去,他竟然凭着刻苦读书考中了举人。也不知怎么的,胡启忠竟然攀上了魏王,竟然做了魏王府上长史。别看王府的长史只是个七品小吏,但是这个七品官有的时候比那些三四品的官员还要体面呢。“他是个心有城府的人,你看这些年自从他做了魏王府长史,皇上对魏王是日益宠信,胡启忠功不可没。这个时候胡启忠却要放外差,里面的文章大有深意。”王长春对着魏王身边的胡启忠很是感兴趣。
“还能有什么缘故,无非是他看上了那个肥缺了。江南富庶,两淮盐政和金陵制造杭州制造都是最肥的差事,胡启忠虽然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奈何家道中落,对着银子可是眼热的很呢。若是我在他的位子上,断然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利扔下魏王去江南。到底怎么说魏王也是他的知遇恩人,这个节骨眼上扔下恩主真是叫人齿冷。”薛公说起来胡启忠的为人和做事有点嫌弃的拧起眉头,无奈的摇摇头。
“咱们不要理会那些无聊的事情,有道是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往往皆为利往,我们都是在红尘之间浑浑噩噩混日子,笑话别人做什么。”王长春端着酒杯对着薛公让让。他的眼光转到了薛公下手坐着薛云身上:“令郎未来肯定能雏凤清于老凤声。”
薛公很是得意拿着手绢擦擦胡子上酒珠:“还请王公多教导他。”
“那是自然的,既然你要娶我家的姑娘,就该叫我看看你的本事。你父亲是个极好的人的,虽然经商可是却是难得不被银钱给迷住眼的人,你要好好的学习,不是叫你死读书的意思。事事留心皆学问,你要跟着你父亲学的不只是如何做生意还有为人处世的道理。你读了什么书……”王长春很关心的问起来薛云日常做什么,读了什么书。
薛云站起来一一的回答了,他言辞恳切,挑理明白,姿态谦卑,王长春看在眼里很是喜欢。他暗想着家里的运气真不错,三个孙女都有了好人家,以前他还担心过最小的庶出孙女的婚事,现在看来也能安心了。
王长春安心了,可是远在京城的魏王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了。魏王府里,胡启忠正在书房等着魏王从宫里回来。眼看着院子里花草的阴影在一点点的变短,胡启忠的肚子似乎都有点饿了。这几天魏王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看样子魏王是真的生气了,自从皇帝接到太孙要搬出东宫的上疏一直没表态开始,胡启忠就知道幸运之神已经离开了魏王了。皇帝对着太孙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舍的太孙离开。可惜魏王还没醒悟过来依旧是沉浸在感觉良好的美梦里,总有一天皇帝会厌恶魏王。明摆着魏王不能成事,以后太孙继位第一个清算的定然是魏王,他不想跟着一条要沉的船上。
王爷回来了随着一声同胞,胡启忠忙着站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就见着魏王一脸怏怏的进来,他一眼看见了胡启忠没什么好生气的说:“你不是高就去了,我这里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神。”胡启忠知道魏王还在记恨自己谋杭州织造的事情,他对着魏王的不满和责难也没解释,只是低着头任由着魏王奚落责骂。
胡启忠熟知魏王的性格,魏王睚眦必报尖酸刻薄,有勇无谋,几句话很容易就能哄过去。只要你在他跟前放低姿态,顺着魏王的脾气也就没事了,魏王对着胡启忠发泄一顿,心里稍微舒服了点。“算了你起来吧,孤心里不舒服,一时忘情了,我何尝不知道杭州织造是个好差事不父皇看的过的人是不能胜任的。父皇看重你也是你的造化。只是京城这么一堆事,你忽然走了我倒是没底了。上茶,你尝尝今天父皇赏赐的白茶如何?”魏王缓和了脸色,看着跪在自己脚下一动不动挨了好一顿骂的胡启忠叫他起来说话。最近魏王的心里好像住着两个小人,一个叫着:“陛下器重魏王,太子之位一定是你的!”一个叫着:“陛下被那些读书人给唬住了,你的太子位子没希望了。”他在极端的兴奋和和极端的失落中煎熬着。
胡启忠站起来,对着魏王拱拱手:“奴才承蒙主子不弃能为主子效力已经是胡家上下几代的德行了。其实并非是奴才要为了自己仕途不顾主子,实在是眼前的情形,主子需要在京城外面下功夫。奴才冷眼看着这些站在咱们一边的官员们,他们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个飞黄腾达的路径,主子收揽人心无外乎是晓之以理,晓之以利。空许诺给他们今后升官到底是空中楼阁,最管用的还是金钱。只要真金白银的赏赐下去,他们谁还有二心?”
魏王想想也对,他这些年招揽人心,对着京城的官员们可是大方的很,没银子的给钱,刚来京城的没地方住,立刻赏宅子。谁家红白喜事魏王都是很大方的掏钱,就是靠着自己的好名声和白花花的银子,硬是造出来魏王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和比太子还高声望。可是银子淌海水的花出去,自己一个亲王能有多少钱,除了封地上的租子也就是母亲给的私房钱。若是不胡启忠他们几个帮着自己谋划运营怕是已经穷的精光了。“你说的也对,只是我眼前正是用人的时候,江南的差事换个人也能行。今天父皇召见了太孙,他对着太孙要去给大哥守灵既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叫太孙好生的回去读书。父皇还叫内阁的几个人去给太孙讲书,我就在一边看着,想说话也没什么理由,你说是不是父皇心软了。”魏王回想着在宫里的情形,心里闷得很。
胡启忠眼神一闪,他心里暗叫不妙,脸上还是镇定的安慰着魏王:“主子不用担心,陛下到底是上年纪对着孙辈疼惜些是有的。可是陛下不会为了亲情就耽误国家大事。皇位还是要能者得之,奴才这几天仔细想想,陛下对太孙心软也是有那些上疏劝谏陛下不要妄言废立的功劳。自从王长春联络不少人上疏,天下的读书人一窝上疏,说什么嫡庶有别,陛下就算是心里偏向王爷,也要顾忌天下读书人的舆论。别看太孙在朝堂上势力不如王爷,可是那些读书人能量不能小觑。”
“你说的对,可是那些读书人要怎么下手?都是可恨的王老头子,他怎么不死在辽东!我看王长春也是有私心,皇后看中了他家的姑娘,要做太孙良娣,王长春岂能放过这个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他就是第一个有私心的人,亏得那些人还有脸说他们保太孙是心无杂念,一心为了社稷呢!你说该怎么办!”魏王提起来王长春恨得牙根痒痒。
“依着奴才看,王爷不如趁势在陛下跟前买个好。他们王家想要高攀皇亲就成全他们的心思呗。”魏王听着胡启忠的话,脸上顿时黑了,他刚要发怒随即察觉出来胡启忠的意思,略微一思忖抚掌大笑:“父皇最恨的就是皇子们和大臣过从甚密,我就去帮着大侄子去好好地讨好他的老丈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