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外安内

  运河上,两条大船杨帆向着北方驶去,子骊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要是春天沿岸的垂柳绽放新绿该是多旖旎的景色啊。可惜这个时候是冬天,外面天寒地冻,也只有远处的山上有苍翠的松柏,给寂静的冬天增加一点亮色。
  “二爷回来了。随着丫头的声音,贾政已经进来了:“你怎么坐在窗边呢,小心冻着了。”新举人老爷贾政一脸春风的进来,他看见子骊仅穿着棉衣坐在窗边忙着脱下来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你不是在那边林家的船上,怎么过来了?舢板不稳当若是十足掉下去怎么办?前边就是码头了,等着船靠岸在过来就是了,我这里没急事你急着过来做什么。你也该和林姑爷好好地讨教下才好。听着王先生和老爷都说他的学问好,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也该多和他商量商量学问上的事情。”贾政一早上过去和林如海谈文论道,现在船还没停下来,他肯定是坐着舢板过来船上的。贾政考中了举人,要预备着明年春天京城的春闱。贾代善忙着叫人预备船只,叫贾政上京赶考。贾代善想小儿子的前程还要王家多多相助,他大笔一挥很善解人意的发话叫子骊跟着一起回京城了。
  贾代善发话了,贾母虽然有点舍不得儿子,但是事关前程,她也只能嘱咐贾政路上小心,特别选了几个老成的家人跟着才放心。子骊当然想回家看看,在贾家这段日子,她几乎没一天是舒心的,时刻提着精神,要应付各种奇形怪状的突发状况。还是回家好啊,不用担心被算计,也不用时刻端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船只和给京城亲戚的礼物和他们的行李很快的预备好了,全家上下置办酒席,送贾政和子骊上京城了。
  船从金陵出发,在姑苏遇见了林如海上京城的船,林如海也考中举人上京参加会试,既然是亲戚,两人结伴而行。
  “我是放心不下你,一路上怪寂寞的,我陪你说话可好。”贾政考中举人信心满满,人也变得外向多了,贾政坐在子骊身边握着她的手,两个人随便说着闲话。“从家里出来才知道世界真大,可恨以前在家被关在四面高墙里面,行动都有人管着。现在我可自由了,京城的风景怎么样?岳父和祖父有什么喜好?”贾政和子骊要暂时寄居在王家,贾政尽管信心满满,可是一想着要和老岳山相处还是有点紧张。
  看着贾政毛脚女婿上门的紧张劲儿,忍不住笑道:“就算是我父亲不待见你也晚了,我已经嫁过来,生米煮成熟饭还能反悔不成?你放心吧,你的泰山大人整天忙公务没多少时间给你挑刺,我的祖父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他一向不喜欢怪外抹角的说话,你在他跟前别掉书袋子,也别文过饰非就是了。倒是我嫂子又要生了,不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
  想着王子腾的媳妇又要生二胎,子骊对着未来的小侄子很感兴趣。“你哥哥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这一会最好是个男孩。你看看大哥得了儿子欢喜什么似得!”贾政想着王子腾已经有了千金,王家还没个嫡孙呢,又想到贾赦得了儿子,简直比自己考中举人还兴头。男人的心思,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儿子,贾政语气之间不由得露出羡慕。
  孩子,子骊嘴角微微一抽,贾政当然不知道张氏是吃了多少苦才生下宝贝儿子的,子骊想着张氏的哀嚎和惨烈的场面,心里一阵发毛。对着生孩子这个想法下意识的排斥,她摇摇头:“大哥是高兴了,可是大嫂差点就死了,我的佛祖真是吓死人了。”子骊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不愿意再回想那个场面。
  贾政对着生孩子没具体认识,但是看着子骊变了脸色还是担心的问:“看你的样子似乎大嫂吃了不少苦头,可是生儿育女人是上天注定的,也是难免。不过我看大嫂的苦没白吃,她现在可是有了儿子做靠山,硬气的很了,咱们临走之前她还把大哥两个丫头给撵出去了。大哥也没说什么随着她去了。”张氏有了儿子,陡然阔气起来,贾赦也要让妻子三分。她还没出月子就开始作威作福,拿着贾赦的丫头开刀了。
  想着张氏裹得圆咕隆咚,一副我是大功臣,你们都给我跪下的表情,子骊只能深深地摇头,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氏真是叫人心疼不起来,当初张氏怀孕的时候忍气吞声,生产的时候要死要活,贾家却更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对着产妇的生死不怎么放在心上。那个时候看着张氏可怜楚楚,子骊对这位大嫂动了恻隐之心,难免觉得她可怜。
  可是等着张氏生产之后,她那副嘴脸把子骊仅剩下的一点怜悯和友善给消磨掉了。“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大哥靠不住,她也只能靠儿子了。你却不知道她前脚撵走了两个丫头,后头大哥花了五百银子收了个扬州丫头,听说长得极好还会琴棋书画的。”子骊想着贾赦的花花公子作为忍不住叹气:“虽然他袭爵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你想想,一个空爵位有什么用处。现在老爷还在官场上颇得皇上的器重,可是花无百日好,老爷子在一日还好,咱们家的亲朋故旧也多,大家混相帮衬着日子还过得。但是做事的人哪有没人记恨的,我当了几天家还有人言三语四的,何况是金陵织造这个大肥缺,一旦退下来也该想个抽身之法。大哥只一味的胡天胡地的过日子,将来怎么办?咱们家百年基业,总不能坐吃山空。”
  “大哥确实糊涂,奈何我的话他不听,我是做弟弟的更不能在父亲跟前说大哥的不是。因此我拼命读书,就是为了叫父亲宽心。上天如此也只能罢了。”贾政言下之意是可惜自己不是长子不能继承爵位,振兴家族了。
  子骊知道贾政的心思,他虽然看不惯贾赦但是叫他生出夺嫡的心思,干点什么把贾赦彻底废了,他还是不敢的。毕竟是读了多少年的圣贤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不能动摇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心里清楚,大哥也不是一无是处。你可有什么打算?”子骊问起来贾政未来的打算,对于未来,他们还没认真的讨论过,以前贾政只有一个目标——考举人,考贡生,可是考上之后呢?做官,怎么做官,做什么样子的官儿?贾政的官场规划就是空白的。
  贾政竟然被子骊给问住了,他的想象力只到了会试的考场上,忽然被子骊问起来今后的规划,他也愣住了。“我还没打算,会试可是天下高手聚集,考中考不中还不知道呢。就算是考上了,也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先混资格罢了。我倒是想立刻找个磨练自己的官职,哪怕是做个县令也好,但是我说了不算啊。”贾政虽然一直长在荣国府这个温室里面但是他心里还是有理想的。
  京城,王定乾把一封信放在唐夫人跟前:“女儿要回来了,你女婿还不错,竟然考中了举人。”
  这自然是好,袭爵没份不从科举上出身难道还在家吃一辈子闲饭,我家姑娘虽然不求什么荣华富贵的,可是也不能憋屈在家里。既然中了举人,可要来京城赶春闱了。也不知道子骊能不能跟着一起来。想着女儿离开家一年有余了,唐夫人眼睛湿润。
  看妻子红了眼圈,王定乾忙着安慰:“你好好地哭什么,既然女婿知道上进我们也能安心一半。这次不仅你的东床快婿要来京城赶考,咱们家的姑奶奶也回来了。亲家公是个极其通透的人,他知道在金陵城他能只手遮天,可是在京城还要咱们家相助的。你心疼女婿,他更心疼儿子。贾家已经把你的宝贝女儿和女婿送上船,往京城来了。你也该给他们安排住处了。”王定乾拍拍妻子的手,给她个大礼包。
  唐夫人立刻破涕为笑:“真的,那可太好了。还算是他们家识趣,听着咱们家去南边回来的人说二丫头在那边还算不错,公婆也不敢苛待她,和女婿也是举案齐眉的。既然他们家做了初一,我们也不能小气,我立刻叫人把子腾边上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二丫头和女婿住。”
  “快点打住吧,你心疼女婿不假可是女婿不是儿子,你这样闹有些不妥当,,况且媳妇要生产了,人来来往往的也不安静。按着我说不如把咱们后街上连着花园的那座宅子收拾出来。又安静又方便,白天两边开门就连在一起来往方便,晚上角门关上就各自为政,井水不犯河水。岂不便宜?你叫女儿住到家里,她一个人回来固然不错,可是你也该想想女婿,贾家在京城的亲友不少,听见他中举又进京赶考自然少不得要来走动。人来客往的不方便,而且女婿是来赶考的,这会子住在咱们家,以后榜上有名又要说借了岳父家的势力,还要避嫌的。”王定乾想的更周到,贾政是官二代,这个年代科举几乎是晋升阶层的唯一选择,首辅大臣的女婿在科考上的表现更容易成百官和舆论关注的对象。万一贾政超常发挥考个好名次,保不准会有人说是暗箱操作什么。王定乾干脆叫贾政住在外面,避开众人耳目也是稳妥安排。
  “老爷说的是,只是你官做的越大,怎么胆子越小了。女婿考中是靠着自己努力读书,你也没给他走门路!现在倒是好了,想和女儿亲近也不能了。贾家的意思肯定是叫他们寄住在咱们家,他们一路上来哪里能带上多少下人服侍,单出去住,怎么够服侍的?”想着子骊要受委屈,唐夫人有些不舍。
  “你拨过去几个下人就是了,家里那么多人选几个老成可靠地过去就是了,一应的东西这边分过去就是了,怎么都委屈不着你的宝贝女儿。”王定乾捏捏鼻梁子:“我还有事情要忙,你自己看着安排吧,他们快则五天慢则七八天就到了。”
  唐夫人知道丈夫公事繁忙,也不啰嗦:“你只管去,我省的怎么办了,我明天就和老太太说,也叫她欢喜欢喜。”
  一路上顺风顺水,贾政子骊到了京都码头上的时候已经有王家的车辆轿马等候多时了。王家的管事上前对着贾政打千道:“小的早几天就在码头上等姑爷和姑奶奶来,已经预备好了轿马,请姑奶奶上轿。”说着小厮牵着一匹白马过来,那匹马神骏非常,通身雪白,配了鞍鞯到了贾政跟前。管家笑道:“这匹马是前几天大爷打猎赢来的好彩头,京城里面再找这样的马也是难有。大爷说就给姑爷权作在京城代步之用吧。”
  贾政在家也是骑马射箭,对着马匹越来越喜欢了,他看这匹马不是凡品先谦逊下:“这样好的东西给我骑就是糟践了,还是另外换一匹马吧。君子不夺人所好,内兄的心意我领了。”
  管家却是不肯:“姑爷不需推让,这也是老爷的意思。”贾政推辞不过也就接受了。他先送子骊上轿,接着翻身上马带着一众车马娇子浩浩荡荡的向着京城岳父家进发了。京城的繁华自然是金陵不能比拟的,一路上只见商铺鳞次栉比,人群熙熙攘攘,贾政一面用余光扫着街景,一边想着岳家对我很是优待,未来春闱也不知是什么结果,若是能榜上有名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名落孙山,可怎么办呢?是接着再考呢还是谋个官职呢?
  子骊坐在轿子里面看着外面的景色,心却飞到了家里。沿街一座茶楼,二楼上帘子后面坐着个人正望着街上贾政这一行人花团锦簇的过去。戴权顺着太孙的眼光落在了贾政和他骑的白马身上,那不是前几天太孙殿下赏给王子腾,西域进贡上来的马么?
  “你去问问看,那个骑马的是谁。”太孙拿着下巴点点楼下,戴权立刻飞奔下去了。没一会戴权就上来回禀:“是王阁老家的女婿中了举人,带着媳妇上京赶考来了。”
  王子骊回来了!太孙望着远去的一行人,嘴角泛起个玩味的笑容。他倒是想看看贾政到底是个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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