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
“二爷知道了么?”子骊有些担心贾政的看法。“二爷正在和赖大说话呢,听说赖大已经说准了太太身边的珍珠姑娘做媳妇,等着开春就成亲呢。二爷知道了方若的事情也没什么表示,只说知道了就没别的。看样子二爷也不把方若放在心上。”明前服侍着子骊换衣裳,和她说着贾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子骊听着笑道“可是件好事,赖大的母亲便是以前在太太身边服侍的,珍珠又是个妥帖的人。等着二爷和赖大说完话你叫人好生的带着他去休息,已经晚了,我明天再见吧。我和二爷出去的事可有人知道么?”子骊担心被王定乾和唐夫人知道了,有点担心。
“二奶奶放心,老爷和太太都不知道今天也就是大爷过来一趟,我说二爷出去了,奶奶在歇息。大爷说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走了。”明前说着伺候着子骊换了衣裳,重新梳头,才叫人传晚饭上来。
饭菜刚摆整齐贾政就进来了,子骊笑道:“你倒是会赶嘴,我打量着你和赖大吃饭呢。他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赖忠是荣国府的大总管,他的儿子赖大可是要子继父业的,贾代善在这个节骨眼上叫赖大来京城可不是担心儿子,而是金陵出事了。“杭州那边的账目对不上,胡启忠竟然牵扯上父亲,父亲和胡启忠怄气不过,写信求你家老爷子帮着掰扯掰扯。我明天去和老爷子说说去,咱们家何尝和胡家有什么牵扯?”贾政生一肚子的闷气和子骊抱怨着。
“是这个啊,倒是难办了。既然你父亲写信给老爷子了,信上肯定说清楚了,你也不知道织造任上的事情,和我祖父怎么说清楚?不如还是先看看再说。你放心,就算我不是你家的媳妇,凭着我们两家的关系,我家也不会不管的。那个胡启忠是个外做忠良内藏奸诈的人,圣上圣明烛照自然不会委屈了好人。”子骊拉着贾政洗手,又扶着他坐下,接过来丫头递上的茶杯,叫他先喝一口热茶慢慢的平息心情。
手上的热热的茶杯,喝到嘴里身上暖和不少,本来今天贾政带着子骊出去玩,心情不错。谁知一回来就被金陵的消息闹得心烦意乱的。以前小时候不怎么明白官场的险恶,以为贾代善做官很轻松惬意。随着年纪渐长,加上贾代善有意带着他在身边叫贾政知道官场的门道和险恶。听见胡启忠咬着父亲的消息贾政的心七上八下的,织造职位是个天下尽人皆知的肥差。那些御史和眼馋这个职位的小人正愁没把柄抓着攻讦贾代善呢哪里还禁得住胡启忠攀扯。
子骊看着贾政一脸愁云,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以前王长春在杭州的时候,杭州织造和金陵织造来往密切,还经常合作,账目上肯定是有来往的。胡启忠来了杭州,贾代善和金陵织造衙门肯定还和他有联系。别是贾代善真的手脚不干净——想到这里子骊心里也没底了。子骊正在担心,贾政倒是被她安慰的好了点:“父亲已经带话说叫我安心了,是我杞人忧天倒是叫你跟着操心。饿了,开饭吧。”贾政对着官场微妙的变化还一无所知,他很快的从担忧中走出来,想着王家总也不能袖手旁观。即便是王家不管,贾家在京城也有不少的亲友故交,事情一定能摆平的。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尽管贾政已经不再操心了,子骊的心里却开始忐忑不安,她食不知味的往嘴里塞东西,心思却飞得很远。贾代善到底是和杭州织造的亏空有没有干系,王长春会出手相助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贾家这棵大树的倒掉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完成的。没准在贾代善这一代,贾家的根基就开始动摇了。
“你还在为了甄大哥送礼的事生气么?我记住了以后就算是心里再欢喜也要绷着劲,不能轻浮草率给你丢脸了。”贾政以为子骊沉默不语是为了在茶楼自己失态生气呢。他隔着桌子悄悄地扯一下子骊的袖子,拿央求的眼神看着她。
太孙——子骊一阵头疼,她的脸更黑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就没点安静的时候。“我知道错了,你也别呕在心里生闷气吧,仔细这气坏了身子。我是很想看看今科主考的著述,你看秋闱的时候,王先生拿着我座师的四书著述给我讲解一番,凭着我的才学,就算是考中名次也不能如此靠前。我们千里迢迢来京城为的还不是能金榜题名,岳父和老爷子都嘱咐我不要张扬,我也不好到处求主考的著述来看。这一科主考谢公一向狷介狂傲,能入他眼的人少之又少,就是岳父和老爷子也不敢和他太亲近了。我一个无名小卒更是挨不着边了。这本书本来不是刊印天下的,能的了谢公青眼的人才有赠书的殊荣,甄大哥是好心,那本书也是难得。”贾政对子骊解释着太孙送给他那本书的重要性。
子骊挤出个僵硬的微笑:“是我太小心眼了。我看这几天二爷还是在家安心读书,年底下本来就事情多,你再往外跑只怕是跑野了等着春闱的时候不能收心。既然人家好意给你那本书,也是希望你蟾宫折桂的意思,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人家的好意二爷也该认真读书。”子骊看着贾政眼里一片清澄,她知道要是自己透露出来甄公子的身份,贾政这个倒霉孩子肯定是倍受刺激。他没准会东想西想,扯出来些无聊的问题,眼看着过年就是春闱。她决定还是先瞒着贾政,叫他安心读书复习,等着春闱之后再说吧。
贾代善和胡启忠的官司很快的有了结果,胡启忠杭州织造任上的亏空和别人没关系。皇帝虽然申饬了胡启忠的亏空,但是也没抹掉他的官儿,反而是叫他接着做,以期改正错误,弥补亏空。至于胡启忠牵扯上金陵织造也一样存在亏空,力图证明亏空是体制问题和织造官没关系的努力也被皇帝轻轻带过了。
“二姑奶奶,老太爷在里面等着姑奶奶呢。”这天子骊正在唐夫人跟前说话,却被王长春叫去了。还是王长春那个种满了松柏,安静幽深的小院子,子骊站在门前等着王长春叫她。
一进屋没等着子骊请安行礼,就听见隔扇后面王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丫头进来吧。你们出去我有话和她说。”
王老爷子比起来一年前更苍老了些,他已经是须发皆白,脸上的皮肤都松弛了,斑斑点点的寿斑也开始爬山他的脸庞了。老爷子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伸出一个手指点点身边的一个椅子,子骊过去坐下。还没开口,老爷子先慢悠悠的说:“你那个公公手伸的太长了,幸亏是皇上的心思没钱财上,若非如此,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是个了局。以后你可要靠自己了。那个家,你女婿是小儿子,能尽早离开还是尽早离开吧。我是担心你人到中年还要受苦。”
老爷子真是个神人。若是按着事情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贾家衰败的时候,岂不二三十年后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了,养尊处优一辈子再也没想到会有朝一日成了阶下囚。子骊敬佩的看一眼祖父,忽然一阵酸热涌上心头,她声音闷闷的说:“祖父的话我记住了,我虽然在婆家帮着管点琐事可是大事都是太太做主,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冷眼看着他家的日子可比我们家靡费多了。从金陵来信,我已经有了疑心,今天听祖父的话看样子是真的了。”贾代善每年年底都会给贾母一笔丰厚私房钱,平常还时不时的鼓捣些精致的古玩和首饰什么的,更别说近水楼台顺来的精致锦缎了。只这一项,少说也要上万银子,而且贾家日常排场都比王家打多了。一年的俸禄就那么多,收的孝敬钱也是有数的,贾代善一年满打满算,白色灰色收入绝对支撑不起来贾府的花销,可是贾家的日子还过得十分滋润,贾家捞了多少银子可想而知。
“和我想的不错。贾代善也是胆子大的。不过既然圣上不过问我犯不着出来多嘴惹人厌烦。你那个女婿,我冷眼看着本质还不错,挺聪明的孩子就是被教傻。在人情世故上,也不能说一窍不通,有点小聪明也是看着家里太太姨娘斗法学出来的小聪明。他要是个女人那点聪明足够了。奈何他是个男人,那点本事不够瞧得。既然他做了我的孙女婿,就算是他和我有点缘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好好地指点下他,能提携的就提携下。至于他能学会多少,走多远飞多高,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老爷子张开眼,看向心爱的孙女,王长春的声音变得慈爱:“我几个孙儿孙女。也就是你哥哥和你还不错,可惜你不是个男子。若是你是男孩子,王家还有上百年的兴盛。祖父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个了,今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子骊眼睛一湿,她拉着祖父的手哽咽着:“祖父身体健康肯定能长寿的,我不要离开祖父。”
“你个傻孩子,我当然会好好地活着,我还要抱小外孙呢。”王长春疼爱的拍拍子骊的头,拿着手绢给她擦脸。
贾代善的事情圆满解决,贾政也就安心的在家闭门读书。叫子骊最担心的甄大哥也没再出现,除了贾政有的时候会感慨着这位甄大哥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忽然没了消息,子骊对眼前的状态还是满意的。
时光一转已经是春天了,随着天上时不时飞过的大雁,春光带着一场春雨来到了京城,京城的街上多了不少举子,全国各地的读书人十年寒窗,从童生开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向着最终的目标前进。贾政再也没时间想别的了他一心扎在书堆里面,子骊也不去打搅,只吩咐丫头们好生伺候。她日常也对着贾政饮食起居特别用心生怕他有个什么不舒服的,耽误了决定前途的关键大事。
这天子骊正陪着贾政坐在房里看书,她信手拿着针线活有一针没一针的戳着,心思却跑远了。“妹夫妹妹在么?”王子腾笑呵呵的进来了。我在街上遇见了林侯爷家的公子,他想过来拜访你。就不知道你得空不得空,若是得空,就遣人和他说一声,他最近组了个茶会,大家一起探讨文章,研究什么试题的。”王子腾在京城交游广阔。不管是自认清高的士大夫,还是整天习武的赳赳武夫,就连着贩夫走卒,王子腾也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是内兄,请坐。我这几天正想着也要寻几个脾气相投的人在一起切磋下文章,整天在家闷头读书我担心跑偏了。多谢内兄传话,我立刻叫人去回复。”贾政忙着站起来请王子腾坐下来说话。
“我不坐了,就是顺便和你说一声,不耽误你读书了。我走了!”王子腾没想到子骊没在母亲那边,竟然也在家里,王子腾后悔自己为什么亲自来传话,而不是叫下人传话了。自从贾政结识了“甄大哥”,王子腾就有意无意的避开这子骊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看着子骊温柔和善(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王子腾连坐也不坐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