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脸还是要命
这天薛姨妈和子骊闲话,先是没什么营养的家长里短,子骊想起来那个香菱的事情,随口问一声。薛姨妈脸上露出来些满意的神色:“我一直看着那个丫头好,如今可是好了。蟠儿不怎么整天的跑出去。每天能安分的在家呆着了。说起来香菱确实是个难得的,虽然是个丫头出身,可是行事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强,蟠儿喜欢她也没就依仗着爷的宠爱就轻飘飘起来,反而是依旧那么温柔和顺。若是她能出身再体面些,做我的媳妇也是使得的。”前几天薛蟠刚摆酒,宣布纳香菱做屋里人,还在新鲜头上,薛蟠自然是舍不得出去。
子骊心里忽然冒出来个想法。这个香菱身世的确可怜,她也算是苏州好人家的女孩子,她的父亲似乎也做过小官。若是能寻出她真正的身世,给薛蟠做媳妇也不错,至少没有夏金桂那个搅家精出来闹腾。其实后来薛蟠也慢慢的开始改邪归正,只是因为和夏金桂不和睦,整天吵吵闹闹的。那个男人不想回家夫妻有说有笑,夏金桂不是个省油的灯,硬是把薛蟠闹得只想出去避一避,结果在外面惹出事来,被问成死罪,断绝了薛家的香火和薛姨妈最后的一点希望。不管香菱今后会不会失宠,她至少不会和薛蟠闹得那么激烈。子骊心里一动和薛姨妈说:“我听着下人说起来香菱的身世,她是被拐子从小拐走的,我看她人品举止,猜度着她也该是好人家出身。不如叫人悄悄地打听着香菱的身世,那个丫头也是可怜,她的父母丢了心肝宝贝这些年是什么滋味。若是能找着了,一来是积德行善的事情也算是给孩子们积福,再有若是香菱的家世不错,你也能有个好亲戚不是。”
薛姨妈听了子骊的话也有点动心了。薛家是有钱不假,可是终究是沾上个商字,京城眼界高,正经的官宦小姐谁肯嫁给个商人之家。就算是皇商能怎么样?撑死了也就是个庶出的小姐。那个香菱看她人品性格都是极好,想必她的亲生父母也不会差,没准还是书香几代的人家呢。那个时候他们肯定会感激薛家,没准香菱的父亲身居官位还能帮衬下薛蟠。就算是一般人家,若是香菱没走失,还是清白姑娘,薛家还未必能求娶到这样的媳妇呢。
想到这里,薛姨妈心动了:“只是还要麻烦姐姐,香菱那个丫头是打官司买来的,当初拐她的拐子已经死了。但是口供还在,这个还要请姐夫出面调出来那个案卷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在里面。若是蟠儿能娶个贤惠的媳妇,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说着薛姨妈想起来薛蟠的种种荒唐不由得叹口气。
子骊安慰了下妹妹,话题便顺着孩子的思路下来,薛姨妈往子骊这边靠了靠低声的说:“我有件事求姐姐。还请姐姐能帮着说话。”见薛姨妈一脸严肃,子骊心里微微一动,看样子怕是薛姨妈想把宝钗许配给谁?
“你只管说来听听。若是能帮的我自然尽力。只是事先声明,官场上的事情我是不插手的。”子骊装着以为是薛蟠闯祸了。
“是你外甥女的终身大事,我熬了半辈子只有宝丫头和蟠儿一对儿女,眼看着蟠儿算是就那样了,将来别败光了祖上的家业也就是佛祖保佑了。只有宝钗我放心不下,她这个身世进宫选秀只有给人垫脚的份儿,不如安分的找个好人家。我看世襄——”薛姨妈不说了,只看着子骊。
原来薛家看中了世襄!一丝失落涌上心头,怎么宝钗没看上宝玉么?真是天下父母心,即便在子骊心里宝玉不是个好孩子的,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却还是为自己的儿子抱不平。别看宝玉读书不好但是谈情说爱可是一把好手,做个贴心暖男丈夫也不错的。但是人家宝钗要的不是贴心暖男,而是潜力股。王子腾的小儿子世襄,自己亲舅舅的儿子!读书好,家世背景强大,人长得不错,性格阳光开朗,比起来宝玉就相形见绌了。在子骊看来世襄就像是豪华款轿车,宝玉则是酷炫的跑车,就算是再酷炫也缺少实用性,上不了台面啊。
平息了一丝失落,子骊有些为难的说:“大哥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世襄还小,而且人家想的是考状元呢,断然不会叫儿子这么早成亲的。”世襄确实是薛家高攀了,薛姨妈只是庶出的女儿,王子腾却是嫡长子,薛家是皇商身份,王子腾是皇上的红人。世襄年纪比宝钗小,而且前途灿烂光明,宝钗就算是长得再好,那个金锁再神乎其神的,也还是差了那么点。
“我也是这样想的。”薛姨妈很为难的皱下眉,随即叹口气:“可是在京城我是两眼一抹黑,宝钗再好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我还能有社么办法。我舍不得委屈宝钗啊。自从她父亲没了都是宝钗日夜陪伴,在我跟前宽慰我。若不是她,现在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无论如何我不想委屈了女儿。”薛姨妈心疼女儿,自然要为女儿的前途着想,世襄有前途,无论家世背景还是长相性格都是极好的。
听着薛姨妈话里的意思,薛家很想和王家结亲。子骊有些为难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宝钗对世襄有心思,她有些为难的说:“这个事情还要慢慢的办,不能先和哥哥说,万一他一张嘴回绝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正是如此,我才向你求主意呢。“薛姨妈立刻把责任推到子骊身上“宝丫头的终身大事我就拜托给姐姐了。你是太子妃的生母,和大哥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薛姨妈立刻给子骊唱赞歌,不住的说好话,子骊听着却腻味起来,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她脸上没波澜,只是虚应了几声暂时敷衍过去了。
晚上贾政过来吃饭,发现子骊心不在焉的:“你这是怎么了,我知道了一定是我时常来吵你休息了。”自从那天被子骊说了一顿,贾政不仅没生气反而是对着子骊越发的关心体贴起来。见着子骊精神不好似乎有心事的样子贾政立刻紧张起来。子骊和贾政说了薛姨妈说想和王子腾结亲的话,谁知贾政听了立刻皱起眉:“这个,你们整天说宝丫头如何好,可是对世襄来说这个媳妇不合适,第一年纪宝丫头大了点,再有就是她的出身太低了和世襄不般配。不合适,不合适!世襄以后是要出仕做官的,娶了你外甥女,在家世背景上就差了一截,更别说蟠儿那样的大舅子,只能拖后腿。当年你父亲和祖父做主和薛家联姻那是当时形势,那个时候薛家是什么光景,现在是什么光景。而且姨太太的身份尴尬得很。我劝你还别趟这浑水。”贾政绝对是个封建社会三观正的卫道士,在家世出身上看的很重。在贾政眼里士农工商,王家是大家族,世襄又是个难得的读书种子,怎么能和薛家联姻?
子骊听着贾政的话,心里有了底,她正好发愁没借口回绝了薛姨妈请求,既然贾政如此说了,她大可以拿出来贤惠妻子的范儿,“我老公不同意。”就是最好的借口了。
“既然如此我就听你的话,不招惹这个麻烦事。”子骊笑眯眯的给贾政夹了一筷子菜,对他一笑。贾政端着饭碗的手一软差点把碗给扔桌子上,子骊是有多久没对着他这么笑了。看着贾政正拿着手绢擦溅出来的汤,子骊无奈的说:“你这个样儿叫孩子们看见,你的脸往哪里放。”贾政傻呵呵的扔下手绢看看子骊懵懂的表情,笑笑没说话。以前这样的日子觉得枯燥无趣,毫无激情,可是现在妻子一个会心的微笑都叫贾政觉得倍感珍惜,人总是等着失去了才会珍惜。
到了选好的日子,黛玉宝钗和世襄一起搬过来住着,宝钗的房子子骊本来是叫人收拾整齐的,谁知没几天宝钗就把那些玩器和陈设给退回来。子骊知道宝钗性子如此也就没说话。至于和王子腾提联姻的事情,子骊暂时没找到机会回绝只能暂时先拖着,横竖王子腾在外面,薛姨妈也不能整天逼着姐姐去说。
黛玉等搬进来,最高兴的是宝玉。每天上学回来大半时间都是在黛玉这里消磨的,黛玉对着宝玉却没以前那么热情。搬到这边,三春宝钗都在,子骊请了先生,三春和黛玉都有了学上,女孩子也没了多少闲时间。这里面黛玉天资最好,剩下的便是探春,迎春性格内向,老师教什么她只听着,还看不出来好坏的,惜春年纪还小有的时候有点跟不上节奏。她想问探春,没想到黛玉却是先主动帮着她,给她指点听不明白的地方。惜春没想到黛玉能如此热心,对着黛玉也热络起来。姐妹在一起消磨时间就更容易,加上宝钗也是时常来住着,姐妹在一起不显得孤单,宝玉的陪伴就那么重要了。再有就是宝玉每天来和黛玉说话,不过是今天去外面见着什么新奇的事情了,妹妹的胭脂我来做吧。谁家出了什么新鲜事情了,反正都是没营养乱七八糟的八卦。黛玉刚开始听着还觉得有意思,但是慢慢的她只觉得无聊没营养了。
其实黛玉很想和宝玉谈谈她今天读了什么书,那个先生解释的这句话和自己理解的不一样。可惜宝玉一听什么论语大学的就和看见癞□□一样,浑身不自在,哪里还肯静心下来和黛玉说这个。宝玉绝对是先对着黛玉洗脑:“妹妹是神仙一般的清净人干什么要和纳西国贼禄蠹一样读那些没用的东西。”
黛玉有心想劝宝玉读书上进的话也只能憋回去了。她其实很想反驳宝玉的话,但是内心一转,宝玉和我说这个也是他相信我不会和舅舅舅妈告状去,我现在是寄人篱下,何苦要生事惹人嫌。因此黛玉也就装着没听见,既然没听见她也就不说了。宝玉却认为家里这些人一个个的劝我读书科举,势必要我做个庸碌无能的人。只有林妹妹不曾这么劝我,可见她是明白我的心的。反而把黛玉看的比三春更亲近了。子骊冷眼看着宝玉像是一只苍蝇似的整天围着黛玉转,心里不由得哭笑不得。
宝钗似乎不知道薛姨妈想和王家攀亲的打算,依旧是每天跟着教引嬷嬷学习规矩,剩下的时间不过是和姐妹一起玩笑,闲暇的时候做做针线罢了。不过在子骊看来宝钗学习规矩的兴头比以前减了不少,那个教引嬷嬷是个在深宫里面伺候多年的人了,她早就看出来宝钗无心待选,因此也就不怎么上心。后来借口家里有事,干脆是告假了,薛家也不挽留,依旧是按着以前商量的数字给报酬。
宝钗不用学规矩,闲暇时间多了,她却没说要跟着贾家的姑娘和黛玉一起上学。子骊知道宝钗学问本来就很好,她在三春面前一向是以年长的大姐姐自居,说话都是指点的口气。论起来先生教的那些东西没准宝钗比先生还理解透彻,自然不用跟着先生学习了。因此宝钗隔三差五的就来给子骊请安,陪着她说话。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倒也是平静无波。这天宝钗和子骊说了一会话才走,子骊猛地想起来好些日子没见着世襄了:“我记着今天不是世襄上学的日子。算起老我有半个月没见着他了。”子骊问起来世襄在干什么。
周瑞家的正巧在跟前回话,听见子骊问起来看看周围没人,压低声音说:“我方才进来正巧遇见世襄二爷出门去,他说是去西山骑马,我看着二爷这是在躲谁呢。太太没发觉么?宝姑娘来请安比以前勤多了。”说着周瑞家的别有深意的看一眼薛姨妈住的梨香园的方向。
“我前几天听着喜鹊抱怨说宝姑娘有事没事的经常去他们院子坐着,和小丫头说话,倒是等着世襄二爷回来了,她却不多坐着就走了。太太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周瑞家的压低声音把听见的风言风语都说了。子骊听了心里一阵一阵的不舒服,就像是谁用个脏极了的抹布在心里使劲擦了好几下,那种抹布脏的发软,纤维缝隙里面都是灰尘的感觉叫人打心里反胃。
“太太,这个事情不能小觑了,世襄二爷年纪小,不怎么懂得男女之间的事情,舅老爷是信任太太才肯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太太。若是有个什么差池,以后太太怎么见大爷呢?我劝太太还是尽早和薛姨太太说清楚,趁早断了那个非分之想。别闹得大家亲戚也做不成了。”周瑞家的以前觉得宝钗稳重大方,可是时间长了,她心里越发的嘀咕起来。宝姑娘确实稳重老成,只是忠厚么有待商榷。一个姑娘家的,时不时的去表弟的房里坐着和丫头们说话也是不合适。尽管宝钗每次都能找出来冠冕堂皇的,叫人找不出来毛病,可是周瑞家的到底是跟着子骊多年的,一双眼睛锻炼的毒辣的很。她是个深知自己主子心思的人,子骊心里的天平是倒向王子腾还是薛家的她清楚的很。
既然子骊不看好的事情,周瑞家的对着宝钗和世襄的互动就格外在意。很快的就被周瑞家的发现了些小破绽。因此她才在子骊跟前提醒,别真的有了什么不才之事,最后为了王家薛家和贾家的声誉,王子腾捏着鼻认下这门亲事心里怪罪了子骊不,闹得王家和贾家关系不和。
子骊被周瑞家的提醒也是心里一惊,她出一回神对着周瑞家的说:“你叫人请了世襄回来。我有话和他说。”周瑞家的见子骊脸色凝重忙着出去叫人寻了世襄回来。
好一阵子世襄才带着外面的喧嚣回来,子骊看着世襄袖子里面鼓囊囊,靴子上都是干细的黄土,袍子角也被染上不少的灰尘她就知道世襄根本不是求西山骑马了。这个孩子不定是到那个热闹的街市上溜达去了。子骊对着世襄招招手叫他过来,拿着手绢给世襄擦擦脸上的尘土:“你这个孩子真是的,我虽然不拦着你出门,可是你也该小心些。你年纪还小,平也不是整天在外面混的,路不熟,或者遇见了坏人怎么办。你以后去哪里和周瑞说一声,若是周瑞不在和方胜说一声也成,多带上些人跟着出去。你这是上哪里逛去了?”子骊扫一眼世襄的袖子,很好奇这个孩子到底是买了什么稀罕物,这么藏着掖着的。
哈哈,我本来是想去西山骑马的。谁知出城的时候正看见西山碧云寺庙会。那里面很热闹,我就随便转转。姑妈知道,那个地方能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写不入流的东西——那个不是什么好的,还求姑妈赏给我吧。世襄躲闪半天还是没躲过子骊,眼睁睁的看着藏在袖子里面的一个精致的盒子被搜出来。
子骊对着世襄送去个你这个小屁孩还想和我斗的眼神,研究起来缴获的战利品。盒子不大,就是一本书大小,外面雕刻着精致的夔龙纹,这好像是一本书的外包装啊!还是精装本,经历了宝玉的小黄书事件子骊顿时警铃大作,青春期孩子什么的最麻烦了!子骊立顿时紧张起来,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世襄:“你这个孩子跟着宝玉什么不好学,非要学坏了!”
“姑妈想偏了,不是那个东西——”世襄话音未落,子骊已经打开了盒子,里面不是书本而是几根两指宽,一本书那么长短玉签子,上好的羊脂白玉打磨的很薄,上面雕刻这精致的花纹。原来是用来做书签和翻书页的书拨子,一种很精致的文玩小物件。“原来是这个。真是的!你这个孩子可是叫我担心死了!”子骊放下一刻悬着半天的心,重重的合上盒子把东西甩给了憋笑憋到脸红的世襄。叫这个小子看笑话了,真是丢了老脸了!
“别,姑妈小心这个东西打磨的太精致了容易碎。我还要送——我还要拿着玩呢。”世襄灵活的一把接住子骊甩过来的盒子,对着她嘿嘿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和一对酒窝。什么送人的?别是给宝姐姐的吧。子骊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不是她看不上薛家的出身实在是宝钗和世襄不合适。
“也是,听说你宝姐姐对你很关心,你也该谢谢她不是。她不爱什么花儿粉的,这个正好。”子骊没直接提着世襄的耳朵命令你不准如何,而是先旁敲侧击,问世襄自己的意思。
听着子骊提起来宝钗世襄不由得皱下眉,他立刻说:“我在姑姑家,承蒙姑姑姑父和表哥表嫂的照顾,要谢我也要谢谢姑姑和姑父。至于宝姐姐她和我一样都是寄居在此的。有什么要专门谢她的?今儿既然姑姑问起来,我索性和姑姑把话说了吧。我这个东西是预备着送给林妹妹的。她喜欢读诗,但是经常有姐妹来和她说话,一本书放在那里随手就翻乱了。这个送给她,白玉能安心还能辟邪,我一看见有卖这个就立刻买下来。”
世襄不愧是王子腾的儿子,直接大胆,不遮不掩的对着子骊表达自己的心意。人家喜欢上了林妹妹了。子骊不知道该夸奖世襄有眼光呢。还是该担心自己的侄子别是有什么受虐倾向。林黛玉就是那种喜欢和男朋友小吵怡情喜欢作点事出来叫男朋友哄的女孩子。世襄性子爽朗,也不知道能不能对着林妹妹的小作甘之如饴。
“你个傻孩子才多大的年纪就想这个了!小心我告诉你父亲!”子骊生气的点点世襄的额头,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小屁孩就想谈恋爱了,还是结婚生孩子那?!不行!早恋必须抓!
“我父亲已经知道了!他和我约定,若是我能这次考上个功名,他就和林大人提亲去!”世襄一脸的自信,子骊吓得手上的茶杯差点扔出去。这么大的事情王子腾子竟然把她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