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柴米油盐

  铁娘子又道:“你们家今儿算是搬进来了,又按了锅灶,得请一请神才好。还有乔迁的喜果,后街的喜果子铺价钱实在,不过没现成的,你算算要多少,一会儿同她们说一声儿,明儿早上拿了来好分。”
  灵素又听着这个喜果之说,赶紧道:“我是西北边来的,全不通这里风俗。还请问嫂子一声儿,这个分喜果可有什么讲究,又该准备多少合适?”
  铁娘子道:“唉哟,我说呢!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乡风不同,你是要跟着你们家乡规矩走,还是按着县里的来?”
  灵素道:“入乡随俗,自然是按着这里的来。”
  铁娘子便道:“县里人家乔迁落灶,有办席和不办席的。办席的就得请人吃饭开流水席,那都是大户才这么干。咱们小门小户的,就置办些喜果子给邻舍分一分,是个意思。这分喜果嘛,你们家为中心,贴着的一圈,叫做隔壁邻舍,这一圈之外再两圈,统叫做近邻。寻常就分这么个圈子,过河就不算了。”
  说完就同倪大娘一块儿替灵素算起来,拢共二十一家,为防有出头的,就置办二十五份。该是什么东西,那喜果铺子都有数的,丰俭由人,去那里问了便知。
  一时大锅汤罐都按好了,连炉子也安置好了地方,灵素付了东西的钱,三人便告辞一同回去了。
  他们刚走,方伯丰回来了,一个手里拎着一个大布袋子,另一个手里还挎着个篮子。灵素见了笑道:“你也去买家伙什了?”
  方伯丰笑到:“哪儿啊,都是刚领的安置钱物。你看看。”
  两人进了院子,灵素接过方伯丰手里的篮子,只见里头一个小瓮,两个钵头。一钵头青白,是盐粒,另一钵浓褐,是酱;那小瓮里的是一瓮菜油。方伯丰手里的布袋子里一斗米,他道:“能领半年的月廪,现有买卖人等着给折现钱的。我来问问你,就先领了一斗回来,多的我也拿不动。”
  灵素忙道:“咱们都要米粮,不要银钱。”
  方伯丰便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两人拎了东西进了灶间,方伯丰见锅子都按上了,笑道:“你这手脚也够快的。”
  灵素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又道:“我还得买锅盖去,顺便去喜果铺子订二十五份乔迁果子明儿好给邻舍分一分。”
  方伯丰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素面荷包来递给灵素道:“这是今儿领的银两,头廪是一两半一个月的,拢共九两银钱,你拿去买东西用吧。”
  灵素从里头摸出两块来放在腰间,把剩下的还还给方伯丰道:“你身边也得放点银钱才好。我这儿还有上回埠头摸来的青钱呢,不缺花的。”
  方伯丰一笑接过,又道:“河运调度缺一个排班的,我下晌去试试,若是成,往后就在那里做活了。”
  灵素道:“你不要读书了?怎么好去做活?”
  方伯丰道:“不碍的,就这会儿忙的时候要人,等开春了如何再说。且县学不同从前官学里时候了,整日的读书。我往后是要考典试的,会让我们多做些衙门的活计,比死读书强。”
  灵素笑道:“我不懂那个,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又道,“我也想找点活计做呢,哪儿能寻活计的?”
  方伯丰道:“你一日日哪里得闲,有空了歇歇不好?还去找什么活计。往后我每个月可领六斗米面,一两半的银两,另有菜蔬鱼肉,足够家里开销的了,你不用那么辛苦。”
  灵素道:“啊呀,让我整日闲着可怎么办呢?我正想找个活计做做,好学些东西,这世上可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方伯丰见她果然是这心思,叹道:“随你,随你。若是衙门官行找人,都会贴在金宝北街牙行门前的布告栏上。旁的商家招人,就在银锭桥左岸的长乐坊口的三角告示亭那里。一会儿我陪你看看去。”
  两人说着话,先到后街去了,买了锅盖汤罐盖、笊篱盖帘淘箩蒸格、团箕箩筐大小篮子、通火条火钳子切菜刀剁骨刀、脸盆脚盆浴盆另加一对水桶挑子、大小水缸坛坛罐罐……因带着方伯丰,灵素千般手段使不出来,只好一趟趟往家里运。饶是如此,她的“力大无穷”也已经叫她男人刮目相看了。
  等差不多买齐全了,才一同往喜果铺子去。也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儿子媳妇开的店,灵素问了大概有几种,人家就问她住在哪里。灵素说了住址,老板娘笑道:“那便订喜饼裹子吧,都是箬壳包的六角包,里头有两对喜饼,一对小碗糖,并些栗子花生干果子。这在这一带已是极好的,再往上去,人家收了心里该不安了。”
  灵素看看方伯丰,方伯丰点头,灵素便笑道:“那就定这个吧,要二十五份。”
  老板娘掐着手指头算了一回,笑道:“这是三十文一份的,拢共七百五十文,先付三百文定钱,余下的明早来取时再给。”
  灵素数出六十个青钱来交给老板娘,只等转日去取了分人。
  两人往回走时,灵素同方伯丰感慨:“这钱在村里的时候还挺值钱的,到这里就不值钱了。手一松,就哗哗往外流。”
  方伯丰道:“城居不易啊,一粒米一根柴都要花费,偏偏我们那地……”
  灵素笑道:“方才还说凭着廪给足够花用的,这会儿怎么就这样了?”
  方伯丰笑道:“方才不是没同你上街买过东西么,这半日下来,不算喜果子的钱,也花出去一贯多了吧。廪给一个月也只一两半,官价换做一贯半的钱,够干什么的。”
  灵素道:“这锅碗瓢盆的,又不用月月买。往后只不过衣食穿戴等物,自然耗费少了。再说了,咱们还一座大山呢,怎么会没出息?我正等着在上头大展拳脚,你就瞧好吧。”
  方伯丰道:“那里离县城太远了,来回一趟恨不得就得一天,又没个落脚的地方,你还想住那边垦荒去不成?”
  灵素笑道:“上回我们从城官镇绕过去的,自然远些,若是直接从县城走小路往西北去,省了一多半的路呢,如何去不得?何况我走路比寻常人可快多了。”
  方伯丰道:“你也说了是小路了,小路走不得车,更快不了了。”
  灵素歪歪脑袋:“我快着呢!”
  方伯丰又无奈又好笑,突然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尖,咬牙道:“有多快?没躲过去吧!”
  说完顾自己往前走了,灵素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摸摸鼻子尖。这凡人的身体真奇怪,怎么碰着鼻尖却连手脚都有些发麻呢?想不明白,又赶紧跑上去缠着方伯丰说东道西去了。
  到家里先归置好了东西,灵素便拿起淘箩淘米做饭。从后院里打了井水上来,放在水盆里淘米,淘米水直接泼到一旁阴沟里,顺着流到院子外头去了。
  方伯丰在前院里收拾,这院落大约有阵子不住人了,长了些杂草,灵素想在边上围出一块菜地来,方伯丰便自告奋勇去平地除草了。
  灵素先把灶下的火烧起来,取出一块肥膘来,待锅烧热了,将肥膘顺着锅沿一圈圈转起来。肥膘渐渐融了油出来,顺着锅壁流下去,这油略呈青黑,却是要不得的。待锅“吃足”了油,才从汤罐里舀出温热的水来沿着倒进铁锅内,用块丝瓜筋将锅子刷洗干净,用水舀将脏水舀尽,另换了干净抹布一擦,——方才灰突突的锅子,这会儿乌油油的,这就算开好锅了。
  两口锅都开好了,灵素在外锅里倒进去方才淘洗好的米,加上水,架上蒸格,开始在灵境里翻拣起来。有几块腌鱼,只是抹上盐粒儿后没多久就让她给放进灵境里了,恐怕还不怎么入味。还有一捧子山上零碎捡来的菌子,还有好几个大螃蟹,都是熟的,还热乎着呢。没法子,她的灵境里放不来活物,索性蒸熟了,留下吃的,剩下的直接收起来了。
  另外的就没啥可吃的东西了,从前这些日子,都是“家无隔夜粮”的。若不是为了给鲁夫子送节礼抓了几日的鱼虾蟹,恐怕连这些都没有呢。想起捉蟹的事来,他赶紧往角落里看去,果然还有几个秋茭白在那里浮着。这是上回在河沟里顺手掰的。
  这就行了。
  她往前头喊了声:“我去后头买点菜来。”
  方伯丰答应一句:“哦。”
  灵素往后街上买了一块豆腐,两个钱,挺大一块。
  又从后门回去,引燃了草节,架上大柴,两边灶膛同开。没忘了往汤罐里加满水,一会儿这水就是温热的,洗碗涮锅都方便。
  一边米饭蒸格上放上盐鱼块子,切了点姜丝搁上头。另一个锅里把方才开锅没用了的肥膘切薄片,下去煎出油来,都抽缩成半油渣了,再把切好的茭白丝扔进去炒,炒到茭白丝发软,加进去小半舀的水,闷一闷。待香味出来,点盐,尝过咸淡,便可以出锅了。
  那边饭锅里已经热气腾腾,这边锅里又加一勺水,放进去切成大块的豆腐,把几只熟蟹拿出来都从背上剁开,去掉脐,同豆腐一起炖。顺便捞出一捧菌子来摘洗干净了,撕成大小差不离的块儿,扔进去一同煮。
  饭锅里有轻微的噼啪声儿了,神识往里头一扫,到灶下把大柴撤出来放到边上的锅下,这头只留些炭火煨着。
  千炖豆腐万炖鱼,这豆腐最不怕炖了,只今天没这么多时候等着它。待到炖得里头起了蜂窝,灵素便点了盐,拿出一个灰白砂锅来,连汤带料盛了一满锅。底下熄了火,往大锅里也倒进去些热水,洗涮干净了。
  把两菜一汤都端到堂屋里八仙桌上,朝外头喊一声:“吃饭唻!”
  方伯丰答应一声,先绕到后头打水洗了手,一进屋子便赞道:“今儿吃什么,香成这样!”
  灵素笑道:“没空弄别的,先凑合吃吧。”
  方伯丰一看桌上,一碗蒸鱼,一碗茭白炒肉,一砂锅浮着橙黄蟹油的螃蟹豆腐煲,两碗白饭,摇头叹道:“这还是凑合的?我肚里的馋虫都快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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