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真做大了

  她晚上琢磨了半日, 若是自己把自家的东西便宜卖给这些商家, 叫他们的成本也减一减, 是不是就好了?可那也不对, 那这外头的铺子不是又受损了么?要不给所有的铺子都便宜供货?自己也种不出这么些东西来啊!
  早上醒来把自己想的说给方伯丰听了, 方伯丰笑道:“你这路子要走通, 只有靠我了。”
  灵素不解, 方伯丰笑道:“等我种出好种又高产的粮作来,叫一块地上每季所得些收成,这价儿自然就下来了。那时候大家都卖得便宜, 不就成了?”
  灵素听了点头道:“所以师父才一直说你才是做大事的!”
  方伯丰哈哈大笑起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还夸上了!国朝几千年了,如今的收成也只比开国之初多了不到一倍, 粮价也没见得便宜, 我这才哪儿到哪儿!”
  灵素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了,自己是能耐大, 所以那些东西来得都容易。想着要分给这里的人一些好处, 只是这世上人事纠葛, 自己是只看到一没看到二, 这才引了仇了。要说人家造谣诬告那是不对, 可自己这里也不是一点错没有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这里还有句话“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虽然这话她也不太明白吧……
  这么想着,她就决定把自己卖的吃食也比着旁边几家提一提价钱, 省得闹得人家不痛快。
  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了?
  她这里刚一提价儿, 人家来吃酒的就不乐意了:“哎,老板娘,我前儿来吃还两文钱一提呢,怎么今儿就四文了?!好嚒,这过一天您这价儿就翻了一倍,打劫的都没您这么厉害!”
  灵素解释给他,这周围都是做买卖的,自己卖太便宜了人家的买卖就不好做了,所以就都提成跟他们一样的价格,大家公平。
  吃的人都气笑了:“合着你们这些做买卖的是要联手涨价啊!成!不吃您这一碗酒,也渴不死我去!就不能惯你们这臭毛病!到时候你们一商量,后儿个直接十文钱一提了,当我们傻啊?!”
  灵素忙道:“我这也没有乱加价……”
  几个人都摇头:“一样的东西,说涨价就涨价了,还要怎么乱啊,这亏真吃不住。”
  就算当着面有为她说话的,转天也不怎么来了。灵素虽料想到这一提价儿估摸着肯定得影响生意,只是没料到是叹气摇头骂着走的。凭她怎么前后解释,也是附和的少冷笑的多。
  这还不够,之前那些“深受其害”的铺子,见她那里热闹,一打听,原来是提价了!想想她从前能卖那样的价格,如今卖得跟自家一样,那得多赚多少钱!真是替她算算都心热。
  这人看旁人多赚自己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这不舒服了他就忍不住要说几句有的没的。
  就有人把这提价同之前的差役来查连一块儿了,自己想着道:“这还用说?准是上回被查出什么来了!要么是税,要么就是材料什么的不对!我一早就疑心了,你们想想,她那酒说是用果子酿的。就算她家里有地,树上能结果子。这果子卖了不是钱?总不能一斤果子五文钱,做成酒拢共就卖出两文钱去吧?这样的傻事儿谁干?!瞧瞧,这回叫人查出来了,立马就跟着涨价了……”
  旁人听着也觉得怎么想怎么在理,连从前都在那里吃过无数次酒菜的老客,听这话都有些疑心起来。
  灵素都懵了。她从前卖便宜了,惹得周围几家没了生意,所以她也跟着提提价儿,大家都一样,总公平了吧?可那些买主不乐意了。好好的吃着便宜又实惠的东西,你忽然给涨价了,不是叫我们平白多花钱么?!可周围相似东西都是这个价儿的,我也没卖贵啊。且再怎么说,之前的实惠你也得了不是?可你一提从前的实惠就更完了,不说还好,一说更显得如今的涨价不合情理。
  好了,这头要多掏钱了,不乐意还好理解。那那些卖东西的呢?不是我卖太便宜扰了你们的生意,这会儿我提价了,对你们妨碍少了,不是好事?怎么还跟着编瞎话害我呢……
  灵素想不明白,有心要问七娘,想想七娘说得对,自己都是当娘的人了,还那么稀里糊涂的怎么教孩子。难道往后孩子来问自己,自己就说“问你们婶婶去”?!
  她想到最后,约莫得出了一个结果。——这人呐,大约多是好处容易忘,坏处记得牢。从前从你这里得的实惠,你这会儿一涨价,不是说从前多好,而是一比就是现在太坏了!从前的好更显得现在的不好。另一边,现在你改的不影响人家的买卖了,可人家还记得你从前的账呢,这时候也是跟着骂你的那些一块儿痛打落水狗的多。
  这凡人不好惹啊……
  这想法到底对不对呢?不是还有句话叫做“记吃不记打”么?这明明是“记坏不记好”啊,到底哪句才是对的?她准备往后再看看。
  反正提了的价格是不能再落回去了,灵素这会儿都想不出来若是再落一回还会引出什么事儿来。
  如今随着她这里的买卖变差,说她的各样流言倒是越发没了忌讳。尤其有人替她站场子,说起从前两个大商号东家在她这里买吃食的事情。就有“知晓内情”的人透露了,这是因为她会巴结人,在人大户人家夫人太太跟前讨好卖乖的,惹得人高兴了,给她点面子的。
  ——“实在那些东西伺候的人买了去,难道夫人太太们会吃?不定给了什么人呢!”
  还有人道她这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儿管一个饭食铺子,忙起来不晓得给娃儿擦过屎尿的手有没有空洗洗,真是经不得细想……
  甚至还有人说她的东西能卖那么便宜,就是仗着她男人在司衙里当差的势力,从乡里人家手里刮拉来的食材,那价儿都压得再低没有了,才能这么挣钱。说起来都是民脂民膏人血人肉啊!
  齐翠儿常一边说给她听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的,又道:“七娘从前在行里做工,寻常还各处铺子里送消息做买卖去。大概是南城穷,没什么生意好做,来得少。如今这里一说起来,这填塘楼的东家太太,那是遍体绫罗满头珠翠,吃米饭都只吃米芯吃鱼只吃巴掌肉的人物!你是费了多少劲儿才巴结上这般富贵人家的,真是……啧啧啧,厉害,厉害得很!”
  灵素听得只叹气,人的事真难懂啊。一会儿说她的材料不好,被查了不得不换了好材料才涨价的;一会儿又说是搜刮村里人家得的……那她的这些吃食到底是好啊是不好啊?这俩明显对着,只有一个能真吧?可人家不在乎,照样一块儿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挺痛快,还能彼此频频点头。你说说这……
  不管怎么样顺不顺的,该吃的还得吃,不能耽误咯。眼见着快近端阳,她又琢磨要做五毒饼。算是个应时应节的东西,就算没人买,大不了她收灵境里,反正也不会坏。
  正琢磨,有人到窗前叫她:“发什么呆呢你!”
  灵素一看,是刘玉兰,笑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府城住了么!”说着话开了门让她进屋。
  刘玉兰拎着只篮子进来,笑着递给她道:“给,端阳了,换时节新配的卤料,你尝尝。”
  灵素赶紧接过谢了,又倒上温茶来。
  两人说话,灵素也没问他们夫妻的事情,反正每日这大街小巷里,分分合合吵吵闹闹的夫妻不晓得有多少,怎么过日子的都有,分了合了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自然也没什么好打听的了。
  倒是刘玉兰自己开口说了:“他那日跑我们家去了,说死要见我,说跟我说过我若还要和离就由着我,只是不许人在边上听。我爹娘同我公公婆婆见了就有些犹豫,我公公婆婆都站在我那边嚒!就盼着他能想通,晓得个对错,还想往一处给劝劝。我心里是腻味死了,见他都想一脚给踹出去。
  “结果他一进来,等别的人一走,在那儿一坐就开始扇自己巴掌,把我给吓得!赶紧给拦下来了,我说‘你可别想陷害我啊!’你说说是不是?到时候一说,好嚒,我打的!那我找谁说理去啊!冤不冤呐我!
  “然后他把手一松,对我说他晓得对不起我了,往后再也不会这么着了。方才那几巴掌是给我赔罪,也是替她娘和咱们闺女扇的。
  “我一听都迷糊了,什么鬼!她娘干啥要扇他,不是打过了么!闺女?哪儿来的闺女?还是咱们的!我心说这不是跟人连闺女都有了吧!哎给我气得!
  “他一看就晓得我想歪了,赶紧告诉我原话。原是你男人说的他,说他自己虽是个男的,觉着男人许多事情可做。可也得想想,自己的女婿或者自家老爹也这么来,他又当如何?!总算这黑心贼良心没黑透,想到若是他老爹卖了田地捧戏子去或者往后女儿嫁了这么个混蛋,他气都要气死了。
  “你听听,合着就是闺女和老娘值钱呗!咱们当媳妇的就是活该受罪的!不过就他那脑子,能想到这样也不容易了。再说我公公婆婆待我是真好,看在他们二老的面子上,我才容他这一回。本来要回县里的,他又怕没脸……你说说,这怕没脸就别做没脸的事儿啊!偏又要做!然后就一块儿去府城了。
  “这不是五月节了么,我就趁空回来了。那地方有什么好待的,我还是回来看着我的铺子踏实。再说如今咱们这里多热闹啊,我爹说了,正是大把赚银子的时候,不回来怎么成!”
  说完了就说灵素这里的买卖,看着半天才来了三两个人,奇怪道:“这样地段,你这怎么做的买卖!”
  灵素苦笑着把这阵子的事情说了,刘玉兰眉头一皱,忽然笑道:“哎,我说,要不咱们合个伙儿?你这地方真是好得要命!咱们就合伙开个饭庄子怎么样?”
  灵素没反应过来,刘玉兰在那里掰着手指头道:“这里来往的买卖人越来越多了,附近又没有正经吃饭的地方,谈生意跑摊上去一人来一碗馄饨总不太合适吧?高楼街是不错可远啊!也贵!这做买卖的也不是腰杆都那么粗的。你又会那么些吃食,我们家的卤味在这里也是独一份的。这买卖怎么都做得过啊!你说呢?!”
  灵素很惊讶:“你、你说的同七娘说的一模一样!”
  刘玉兰笑了:“那可比不过,这位就看填塘楼和水围库房两处,就不是个一般人。说起来,这地方的好处都是她那主意带来的。咱们就是跟在后头喝肥水的,是沾了人家的光呢!”
  灵素正做这买卖做得有些烦,听了这话便道:“也成,不过我不晓得怎么合伙,还一个,我还有山上和地里的田要管,也没法老在这里呆着。”
  刘玉兰一甩手:“这都是小事儿。难道开个饭庄子还要老板颠勺?!这些咱们都可以商量。走,先里头瞧瞧去,看怎么给改出座儿来。”
  就这么着,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来看样摆样算工料,转眼开始备料,没过几天十几个人就拿着各样家伙什进铺子忙活开了。这回的声势上回可比不了,光看那成堆的木头竹子就不是小动静。
  周围几家从前捕风捉影生怕会发生的事情,忽然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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