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穿过覆雪的树林,沈络欢来到太子河畔。这里离营地很远,她却只着了一件袒领裙衫,若是走上半个时辰说不定会冻成冰雕。
  沈络欢走到河面上,蹲下来盯着冰面下的鲢鱼,有点艳羡,很想与之交换身份,那就不用再承受忧愁和伤害了。
  倏然,冰面下出现一条鲳鱼,一口咬掉了鲢鱼的鱼尾,场面血腥,难以直视。
  沈络欢吓得捂住眼睛,又忍不住撑开指缝去看,一条弱小的鲢鱼被鲳鱼咬得片甲不留,只余一团血水,这境遇与她有些相像。
  谁都逃不过弱肉强食的规律。她忽然不羡慕水里的游鱼了。
  整理好情绪,然后慢吞吞走向岸边,见一人一马从眼前跃过。马背上的男子正是刚刚在林子中遇见的陌生人。
  想起自己故意指错路,沈络欢有点心虚,费力地唤道:“等等!”
  那人扯住缰绳,停下马匹,扭头看向她,愣了一下,“又是你。”
  男子跨坐的马匹黝亮乌黑,一看就是纯正血统的大宛良驹。沈络欢走过去,白皙的手指碰了碰黑亮的鬃毛,“这匹马不错,能捎我一程吗?”
  男子嗤一声,上下打量她,少女身姿曼妙,容貌秾艳,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莫名撩人,但年纪尚小,看起来很是单纯,但这荒郊野岭,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假装清纯呢。
  “小鬼,你想讹我?”
  天气干冷,沈络欢冻得牙齿打颤,“我讹你干嘛?”
  男子稍稍仰头,呵笑一声,“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大冬天穿成这样,不是被别人拐了就是想拐别人。”
  要不是天气太冷,沈络欢非要跟他理论一番,这会儿体力透支,再磨叽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她踮脚抱住马脖子,“我不管,你就要送我一程。”
  晚霞透过枝桠照在少女的背上,为她镀了一层光晕,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美得像从画中来。
  男子收回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自喃一句:“遇见妖精了?”
  “......”
  他指指河面,“你不会是河里的鲤鱼精吧?”
  沈络欢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是啊,你到底送不送?不送我就回河里了。”
  闻言,男子俊朗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朝她抬抬下巴,“你要不介意与我共乘一匹马,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递出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来。”
  沈络欢不想再在冰天雪地里挨冻,见他伸出手,犹豫一下,递出了冰凉的小手。
  男子向上一拽,将她拽至身前,双臂环住她娇小的身躯,“坐好了。”
  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沈络欢大气不敢喘匀,僵着身子点点头。
  随着一声“驾”,黑色大宛马健步如飞,驰骋在满是雾凇的长道上。寒风拂过衣摆,撩起男子黑色的大氅,一把刻有神机营标志的火铳插在他的革带上。
  男子略一低头,盯着沈络欢的侧脸,“你要去哪儿啊?”
  沈络欢指了指前方,“前边不远处有个辽东军的营地,送我去那里。”
  一听辽东军营,男子有些诧异,“你是教司坊送来的...军妓?”
  听闻辽东大都督顾钰一向军规森严,怎会让妓子去搅浑水?
  沈络欢瞠了一下眸,忿忿道:“你才是军妓。”
  你全家都是军妓。
  小公主明显动了愠怒,用力夹了一下马腹,大宛马嘶鸣一声,更为用力地狂奔。
  抵达军营的木栅栏前,沈络欢看都没看身后的男子,跨过一条腿准备跳下去,被男人按住头顶。
  沈络欢愠气未消,没好气地问:“你要怎样?”
  男子按着她的头顶,淡淡眨眼,“想过河拆桥?”
  沈络欢扯开他的手,扭头道:“对,我没叫人杀你,已是对你的恩慈。”
  “......”
  还从未有人敢用这么横的语气与他讲话,男子用舌尖顶顶腮肉,目光流露鄙夷,“告诉爷你的名字。”
  这时,军营的巡逻兵瞧见公主被一陌生男子“裹挟”,立马跑过来,竖起手里的长刀,警告道:“放了公主,赶快束手就擒!”
  区区三五个兵,男子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但他们对怀中姑娘的称呼,让男子有了反应,歪头问道:“你就是嘉宁公主?”
  说话间,男子眉眼含笑,并未因刚刚的言语冒失感到惭愧。
  沈络欢鼻端一哼,推开他跳下马匹,气嘟嘟走进木栅栏。
  被凉在一旁的巡逻兵面面相觑,没搞懂公主和这名男子的关系。可就在他们准备将男子拿下时,男子从袖管里掏出一枚官凭,在几人面前晃了晃,“孙儿们,爷爷没空陪你们玩,告辞。”
  说罢,拉转缰绳,一人一马融入夕阳中。而那几个巡逻兵呆立如鸡,没有追上去。
  他们刚刚看见的是车骑将军的虎符......
  大楚只有两个车骑将军,一个与前太子沈镯一同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另一个则是神机营提督内臣徐辞野。
  他会是其中的谁呢?
  帐篷前,孙启昇眼见小公主狼狈地走来,颠着幞头跑上前,“诶呦小主子,顾钰那厮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络欢绕开他,走进帐篷,闷声坐在白绒毡毯上。
  孙启昇跪坐在一旁,双手撑在毡毯上,扭着上半身看她,“公主哭了?”
  这里只有孙启昇跟自己亲近,沈络欢没再敛着情绪,唇角下压,“老孙,我讨厌这里。”
  这肝肠寸断的哭泣,着实吓坏了孙启昇,孙启昇急得直磨牙,“是不是顾钰不规矩了?”
  提到伤心处,沈络欢蜷缩成一团。
  孙启昇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陡然迸发的寒气比寒冬还凛冽。等沈络欢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离开了。
  怕他惹出事端,沈络欢走出帐门去寻人,可刚走出帐篷,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脖颈一疼,整个人向后仰去......
  晚霞被云层遮蔽,一场小雪将至。
  *
  阴暗的地牢石缝里渗出雪水,滴落在脸上冰凉凉的,沈络欢皱皱秀眉,悠悠转醒,入目的是泛着青苔的石壁,和自己投在石壁上的影子。
  她昂胸坐起,环顾四周,不自觉抓紧身下的草垫,她不傻,知道自己被人绑架了,可身在营地,谁会有胆量绑架她,还能悄然将她带走?
  答案不言而喻。
  她站起身,却因身体无力又跌回草垫,眼前有些眩晕,像是受到了药物控制,心思百转之际,隔壁的牢房里忽然传来锁链的碰撞声,还伴着痛苦的□□。
  寻声望去,透过两根牢柱的空隙,沈络欢看见隔壁的草垫上躺着一名男子,背对着她,看上去很痛苦。男子背影有些熟悉,却又识不得。
  正当她想要扭过身子坐正时,目光捕捉到男子的衣衫,衣衫的颜色很是特别,是民间乃至宫中都不常见的槟金色,也是太子沈镯最喜爱的颜色。
  沈络欢定眸看去,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纤细的十指扣紧牢柱,颤颤巍巍地开口,细若蚊蚋:“皇兄?”
  无人应答。
  “皇兄......”
  “哥哥?”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沈络欢一遍一遍、小心翼翼地唤着。
  隔壁草垫上,顾钰乔扮成沈镯,缓缓睁开琥珀眸子,眸光晦涩难辨,听着少女软糯的声音,冷寂的心忽然多了一丝涩然,旋即被他压了下去。
  少顷,他听见隔壁传来娇呵声——
  “你们胆敢囚禁本宫,想过后果吗?赶快开门,放本宫出去!”
  紧接着,是狱卒赔笑的声音:“公主息怒,小的也是按上面的吩咐办事,迫不得已啊。”
  沈络欢不甘示弱,拿出公主之威,“再不开门,我硬闯了,但你记住,本宫伤了一分,你会百倍偿之。”
  狱卒急得拍大腿,“别别,有话好好说。”
  “开门!”
  顾钰听见锁开的声音,随即,自己的牢房外传来声响,想必是沈络欢夺了狱卒的钥匙串,开了他的锁。
  小娇蛮还挺无畏的。
  戏要演足,顾钰捂住胸口,咳嗽两声,意料之中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沈络欢跑到矮床前,急不可待地去摇晃他的肩膀,“皇兄...皇兄...”
  “咳咳咳——”
  男子剧烈咳嗽起来,手捂胸口窝在草垫上,脆弱的像纸糊的风筝。
  借着牢中黯淡的灯火,沈络欢瞧清了男子的侧脸,一抹惊喜从眸中流出。眼前这个羸弱的男子当真是自己失踪已久的太子皇兄!
  她找到亲哥哥了!
  喜悦难以言表,沈络欢跪在床前,抖着唇瓣道:“皇兄,我是欢儿,你看看我......”
  像是终于清醒过来,床上的男子缓缓转过头,苍白的面庞流露一抹诧异,但也仅仅是诧异,没有像她这么惊喜。
  沈络欢心想一定是皇兄被囚多日,反应有些迟钝了。
  “欢儿,怎么是你?”男子终于开口,垂下的睫羽掩盖了眸中的精明。
  见皇兄认出自己,沈络欢喜不自胜,按捺着激动点头道:“是我,是欢儿。”
  才刚刚重逢,她没心情将那些糟心事讲予他听,也不想让他担忧。
  沈(顾)镯(钰)捂着胸口坐起身,颤巍着伸出手,抚上她扬起的脸蛋,阴鸷的目光被缱绻掩饰,“真的是你吗,我的欢儿?”
  重逢之喜占据心头,沈络欢顾不得其他,一头扎进男人怀中,双手环住他脖颈,喜极而泣道:“皇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
  感觉男主要追妻火葬场了……是甜文,甜文……
  出场的那个男配非常重要,我好像头一次写与男主势均力敌的配角……
  【求一波作收,点击作者专栏即可收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