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朝里有人好办事。”
这句话走到哪都适用。
不到半小时,一套流程走完,凌雪玫手里已经拿着补办好的证书了。
拒绝了一众校领导打算陪同逛校园、吃饭的邀请,陆景云和凌雪玫道谢后就离开了教务处。
“先逛逛校园在吃饭?”陆景云含笑低头看着她。
凌雪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您今天不用工作么?”
她刚才听到人家叫他“陆大校”了。
真快啊,他也才毕业几年吧?
他的起点,多少人仰望不到的终点。
陆家给他铺了十几年的路,那样的资源倾斜,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但是这确实是他们正常的人生轨迹。
陆景云自动过滤掉那声刺耳的“您”,笑了笑,“下午有个会,中午陪你吃了午饭再回去。”
他没有说其实他昨晚就回了办公室处理了一堆的文件,一夜没睡,今早直接来找她的。
“您不用陪我来的。”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景云直接把这些话屏蔽了,跟着她随意地在校园里逛着。
凌雪玫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人家到底刚帮了她的忙,现在就让人走,未免有些卸磨杀驴了。
“那是你以前练琴的地方。”陆景云指了指一栋教学楼。
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栋教学楼,“那边是你画画的地方。”
大学时虽然已经渐行渐远,但一起长大,又都是同校,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关注对方呢?
“要上去看看吗?”他低头看着并肩而行的女人。
“不去了。”女人却神色默然,摇了摇头,似乎对生活了四年的校园重游毫无兴趣。
陆景云默了默,似乎也看出来她兴趣不大,直接问她,“那你想去哪里?”
“图书馆?大礼堂?还是直接去饭堂吃饭?”他又一连说了好几个地名。
女人都摇了摇头,她又不是衣锦还乡,乱晃悠什么?
陆景云叹了口气,突然理解厉华池所说的那种无力感。
正想说什么,却被凌雪玫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看着上面又熟悉的电话号码,她看了陆景云一眼,说了句“抱歉”,就接起了电话。
“您好?”
“玫玫,你补好证书了吗?”
事实上,在自家公司底层塞个人,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无非是害怕女人抵触不愿意来罢了。
凌雪玫低头看了眼还热乎的证书,心里笑了笑,真是急不可耐呢。
“嗯。”她应了声。
“那你现在跟我去做体检吧?入职需要体检。”傅寒深急忙说道,生怕凌雪玫一晚上就变卦不愿意来了。
“跟您去做体检?”女人有些惊讶地声音响起。
她一个要面试的底层员工跟你个总裁去做入职体检?怎么想怎么荒谬。
“额,我让秘书跟你去,这个体检是集团出钱,你不用担心。”似乎是也觉得有些奇怪,傅寒深立马改了口。
“哦,好的,那我直接坐地铁去医院吧。”“那我让秘书去接你。”
电话两头,一男一女的声音直接响起。
“不用了,我送她过去吧,我早上有时间。”陆景云猜到了始末,在一旁说道。
傅寒深对于陆景云在一旁并不奇怪,毕竟昨天二人约好去补办证书的时候他也在场。
“但是你不是已经吃了早餐?”陆景云突然问她。
女人也是想到了什么,脸一红,“我..我没吃。”
陆景云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换了个方向,走向他们来时的路。
“走吧,我送你过去,那家医院我知道。”
去的自然不可能是普通医院,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给女人做全面的身体检查,自然安排的是最好的私人医院。
凌雪玫老老实实跟着他走了。
另一边,傅寒深挂了电话,手指无意识的敲击了下桌面,手里拿起早就签完字的文件,另一只手拿起挂在背后的西装外套,走了出去。
“这个文件拿给高律师,让他过去一趟,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昨晚也没回家,直接到的公司,办公室里有他的套间。
看着室外的霓虹闪烁,他还是签下了字。
东西给了,字签了,他和她也就结束了,他的青春也结束了。
他妈妈临终前,希望他,要做一个善始善终的男人。
他答应了。
其实要是说爱,也没有多爱,起码他清楚的知道他更爱他自己,他对她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当年无非是青春期的一丝萌动,后来事态的发展超乎了他的预料,仿佛那段时间他对他的人生失去了掌控。
一杯不慎喝错的酒,他多了一个需要负责的人,也为他的青春期那一丝萌动买了单。
66.
他昨夜想了很久,他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所谓的善始善终是什么?
他母亲临终前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对他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他身旁的凌雪玫。
他不禁回想,这么多年来是否从一开始就错了。
所谓的“善始善终”,他是否,从一开始就辜负了某个人?
回应他的只有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声音。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他龙飞凤舞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心里忽然如释重负。
他没有去问厉华池给了多少钱,那是他的事。
事实上,从得知白梦雪让人毁了凌雪玫的手开始,他心里的戾气就控制不住地向外涌。
没有人知道,他也曾经被他父亲威胁过,高中毕业后要毁了他的手,让他安心继承家业,不能再玩物丧志。
那个意外的产物都不需要他外家施压,那个男人就自己解决了,连带着那个女人。
他依旧是傅氏唯一的继承人。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重的压力,那个男人似乎急于把所有家业都让他继承,高中起就接管大部分家业,学业的重担与事业的重压让他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
高中毕业后跟家里摊牌后是男人暴跳如雷的反应,就如同他当年得知他的父亲出轨时的晴天霹雳。
那一刻他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那算是他生平少有的叛逆。
面对爷爷有些失望的眼神,他没有做任何解释,转身离开了居住十几年的宅子。
所有人都认为一向沉稳、拥有远超同龄人心智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对白梦雪的爱,实际上不过是年少轻狂报复那个男人罢了。
所以当知道白梦雪所做的一切时,他做不到像厉华池那样轻拿轻放、
这个女人永远不会知道,她毁的不知是凌雪玫的梦想。
也是傅寒深的,亦是早已香消玉殒的傅母的。
他签的是断绝关系的文件,已经以往赠送不在追回。
其余的,没有。
相比起他父亲那个消失了的秘书,他仁至义尽。
抬起头看了看早晨的阳光,他上了门口等候已久的迈巴赫,前往了凌雪玫即将要体检的医院。
“您好,我是傅总的助理,您是凌小姐吧?傅总让我陪您去体检。”
凌雪玫刚从陆景云的大G上下来,就有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迎了上来,十分...热情?
“嗯。”凌雪玫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您这边请?”秘书微微躬身。
凌雪玫却有些迟疑地看向了陆景云,却被误以为是在寻求帮助。
陆景云心里一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收到女人的求助了。
却听到她开口,“那我就去体检了,您有事先去忙吧。”
陆景云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到底是自作多情了。
“好。”
他目送她进了医院,却没有离开,径直上了医院最顶层的院长办公室,他知道有人已经在那里了。
一个助手不可能坐着总裁的车出行的。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通知某个人,直接在顶楼汇合。
所有的项目都不需要排队,除了少数的血液项目需要一些时间外,大部分项目在凌雪玫做完后就直接被送到了顶楼。
“稍安勿躁。”
年近花甲的院长接过体检报告,对着一直盯着他手里报告的两尊大佛笑了笑。
示意二人不要着急,自己拿着报告翻看了起来。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就越紧,看到最后,他抬头有些凝重的看向了一直注视着他的2人,
“这位小姐,方便做一个心理测试吗?我怀疑她有些心理问题。”
“怎么了?”异口同声地两道声音。
“我们在她的血液报告内,检测到了有大量安眠药的残留,我们合理怀疑她在半年内曾经有过不止一次的自杀倾向。”
院长一脸严肃地说道,“并且这个药剂已经远远超过了治疗失眠的剂量了,我推算了一下这个剂量,已经是可以送入急救室抢救的了,你们知道这个情况吗?”
两人鲜有的,在外人面前失了态。
傅寒深有些不敢置信地上前一步,想要去抓院长的衣领,被陆景云伸手拦住了。
但是他显然也不好过,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说道,“您确定吗?”
“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接下来可能需要做心理测试,因为从表面很难看出些什么。”
“魏思烬今天上班吗?”陆景云从脑海里搜索着名字。
院长看向了送报告进来的助理,“魏主任今天在的。”
“我让人带她去做心理检查,跟魏思烬说一声,就说是体检项目。”陆景云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理智并且想好了应对的方案。
助手看向了院长,“就按陆先生的方法去做吧。”院长点了点头。
傅寒深闭了闭眼,有些茫然地抓住了一旁的陆景云,手竟然有些颤抖。
陆景云此时自己都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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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10.31
“凌小姐,这是最后一项了,为了保证员工的心理健康,我们公司还有一项心理健康检测,做完这一项就可以了。”
接到傅寒深指示的助理立马随机应变,把凌雪玫带到了心理医生的诊室门口,并没有跟进去。
凌雪玫早已发现这个体检的不对劲了,这家医院她以前也来过,不可能普通体检放在这。
她隐约能猜到傅寒深想做什么,但是无所谓,她所有的都是真的,根本无所谓他人的探究。
人总是不自觉同情弱者的。
白梦雪,曾经的你是弱者,现在身份对换,你做好准备了么?
长达半个多小时的心理测试,凌雪玫有些难受,楼上的两人更是心急如焚。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在女人平静的表面下,居然曾经选择多次轻生。
把凌雪玫送出办公室后,魏思烬没有回去,而是上了顶楼。
院长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把自己的办公室留给了三个人。
这三个祖宗,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怎么样?”
院长退出去以后,陆景云直接看向了来人。
魏思烬挑了挑眉。
“这是不是你们那个倒霉的小青梅啊?我原来还以为是谁呢?结果一想名字越想越耳熟。”
魏思烬是陆景云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家里排行第二,一直在国外生活学习,毕业了才回国,但是对几个人的爱恨情仇倒是有所耳闻。
“别说废话。”傅寒深忍不住说道。
他们几个见过几次面,倒也谈不上陌生人,此时他心急如焚,说话难免有些冲。
魏思烬坐了下来,翘了个二郎腿,但是面上却严肃很多。
“我不知道你们打算做什么,不过要是还想针对人家就算了吧,也真是够惨的了,看在过去十几年的情分放人家一条生路呗。”
傅寒深还有些云里雾里,陆景云却心下一沉。
魏思烬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平时从不多管闲事,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凌雪玫的情况怕是很不好了,差到他都看不过去了。
“很严重?”陆景云沉声问。
“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哈,反正我通过跟她的对话,察觉到她现在没什么生机,也没什么世俗的欲望,很随波逐流。有点给口饭吃饿不死她就能过好今天的感觉。说白了就是,不想活了,这世界跟她没什么关系的那种。”
魏思烬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又有些同情。
毕竟当年就算远在国外,他也是听过这位小公主的芳名和优秀程度的,所以今日一见哪怕名字对得上了,他第一眼也没敢认。
“怎么会这样?”他听到右手边的傅寒深喃喃自语,却讽刺一笑。
“具体的,时间短其实我也没问出什么。但是我隐约觉得她有些自毁倾向,但是这个要结合她的日常生活来判断,我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得出结论。”
“自毁倾向?”陆景云皱起眉,抓住了某个重点。
“是的,人对生活、对自己、对未来丧失了一定的信任或者说憧憬后,她开始自暴自弃,或者虐待自己。前者是对美好生活的无能为力所以放弃自身,却又不能一死了之所以只能行尸走肉般活着。这种是主观性的多一些。”
“第二种是认为自己犯了错,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惩罚自己。我遇到过很多,有人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有人认为自己不配被爱,有人认为自己不配得到现有的一切。这种很多是无意识的抗拒自己或者别人对自己好的。严重的甚至会自虐、自杀。”
“我认为她已经很严重了,因为血液中出现了大量安眠药成分,但是根据全面体检的信息判断,她的身体没有对安眠药的需求。她吞服大量安眠药的目的是自杀。”
“你们可以留意下,她生活状态,是不是经常苛待自己,有意识无意识的都算,毕竟仅凭三言两语我也很难推测她的日常生活。”
“反正她现在心里状态很差,一根稻草就能压死的那种。如果你们还想对人家做什么就大不可比了,说不定哪天她自杀就成功了。”
魏思烬叹了口气,看着低头陷入沉思的两个男人。
不知是哀叹那个一面之缘地女人之不幸,还是在嘲讽面前这两位天之骄子的迟钝。
其实他看出来了,这两人大概是后悔了,但是他也真的看出来了,那女人是真的不在意了。
他是个心理医生,真真假假他大部分都能分清,是装可怜博同情还是真的要崩溃了他一目了然。
只能说,人真是复杂的生物,人心真是难以捉摸,哪怕他是个心理医生,他也时常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