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残阳如血(二)

  穆青青脸色很难看,煞白煞白的小脸看起来很是有一种营养不良的既视感。两道眉眼高高挑起,仿若一位追债的债主,却又像神话里的修罗,生人勿近。
  一身紧身皮甲,将她卓越的身姿藏了起来,脸上虽说煞白,却也看得出几分故意修饰的痕迹。总的来讲,这个女人给王凝的感觉是极度危险的。
  是个高手,而且还是一流高手。
  王凝于是有些想不通。
  不过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家伙都能有今日的身手,这世上从来又都不缺乏天赋之人,如此想来,这女人能在如此年纪就有如此身手也就说的过去了。
  唯一有点难堪的是王凝没有自信打赢这位。
  跟着到了方麟的大帐,方麟已经在门口腆着脸迎候,王凝感觉得到方麟同样对这女人有着某种近乎本能的畏惧,因此对于这女人的兴趣也就多了几分。
  当然他还没有天真到去试探一个老姑娘的秘密,天知道后果将会有多严重。
  方麟也注意到王凝的乖巧,因此难免多看了两眼,才开了口,“青青你来的真快,我原以为最少得明天才会到。”
  女子白了方麟一眼,冷声道:“人我带走了。”
  方麟显得有些尴尬,“路途疲惫,先进去休息一下吧。”
  穆青青道:“圣公叫我带话给你,原来的杭州水师营已经开过来了。”
  方麟识趣的没有再试图说什么“要不一起吃个饭”之类的话,脸上一肃,“我晓得了。”
  穆青青见状稍稍有些满意,“我走了,城里还有很多人要杀。”说着瞥了王凝一眼,眼里杀机毫不掩饰。
  王凝嘴里发苦,没有说话。
  方麟点点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还有……请叫我穆将军。”穆青青临走的时候,回过头看着方麟,警告到。
  方麟愣在原地,眼睛里满是苦涩,微颔首,低声应到:“记下了。”
  穆青青做事果断干练,于是没有任何停留,从来到提了人到离去,总的时间不过一炷香,搞得像是方麟这大营是狼窝虎穴,她避之不及。
  诸如尹弘肃这些人却知道,一家这位将军对那位穆将军的心意,于是看着营门口目光幽远的方麟,他们果断的装作没看见。
  这天下最难懂的是女人心啊。
  这天下最难为的是一腔深情啊。
  穆青青骑马来,回程的时候因为多了一个人,于是只得慢下速度,她有些傲恼,刚才竟是忘记了从方麟那里顺匹马。
  一马当然可以坐两人,但绝对不能是她跟那该死的囚犯。
  他看着跟在马屁股后面跌跌撞撞的男子,心里莫名的起了火,警告道:“你若在这样慢吞吞的,我不介意拖着你杭州。”
  王凝营养最毒真是妇人心啊。
  白了一眼,他聚了聚被绑得结实的双手,说到:“我说姑娘,我如今又脱逃不了,你着什么急?况且我知道到了杭州我是个什么下场,当然想多活一刻是一刻。”
  “哼,惹恼了我,你活不过下一刻。”
  穆青青鼻头一扬,透着几分可爱。
  王凝道:“你应该多吃点肉,这身子骨弱的。”
  话音刚落,却听得希律律一声,马蹄飞扬,他你和跟头栽了出去,幸亏反应及时,才没摔个狗啃泥,等不得他骂人,穆青青快马加鞭,全然不顾他死活的狂奔而去。
  偶尔转过头来,带着几分讥诮的看着王凝。
  人力有限,王凝再怎么会轻功水上漂,也捱不过一匹高头大马的狂奔。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做的这么绝,我要是死了,就算那些人不在乎,恐怕也对你今后的仕途产生影响吧……”
  “我知道你在义军里地位不低,既然是大人物,咱有话好好说,何况君子动口不动……哇呀……”
  王凝从地上爬了起来,啐了一口,还没来得及骂人,穆青青已经开了口:“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
  说完这句,她顿了顿,却很是严肃,“你们读书人不都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刚好我就是当中一种。”
  王凝懒得计较这些,总之能够好好走路对他来说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我不是读书人。”
  “呵……”穆青青白了他一眼,“你竟然能跟着跑了这么久,你练过武?”这话似在询问,却没有给王凝搭话的意思,自顾自道:“我刚好缺个陪练,回了杭州,你就跟着我吧。”
  “呵,姑娘有那个权限?”
  穆青青想了想,觉得权限应该跟说话管用差不多意思,于是加重语气道:“我想保的人,没人敢说话。”
  王凝想还真是够狂。
  如此相安无事的走了一阵,路上偶尔遇到战乱之后的流民,见了穆青青过来,都匍匐地上,不敢言语。
  不成想,义军的威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人群里,某一刻有人跳了出来,嚷着“杀了这逆贼”的话,然而下一刻就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人群里并是一片哭声。
  王凝在北地见过更多比这更为可怖的场面,然而时间久了,心也会软的,所以脸上难免流露出某些情绪来。
  过了一段距离,穆青青开了口:“那些人足够蠢的,明明没什么本事,还妄图杀掉我,最终不过是赔上了自己性命。”
  王凝看着马背上的女子,称得上英姿飒爽。
  “既然想要杀人,就应该做好被人杀死的准备,这是江湖。”
  王凝没有说话,他这些年已经变了太多,当初为了活命做了很多事,杀了很多人,也被人杀了很多次,经历得多了,对于生命或许看得不再重,却也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何况有些东西本身也仅仅只是掩藏在他内心深处,不经意间就被勾了出来。
  这世道糜烂,他想独善其身已然不可能了。
  这大争之世,不争又如何能活呢。
  与人争,与天争,仅此而已。
  “你在笑什么?”某一刻马背上的女子看了回来,盯着王凝,寒声道:“你如果觉得能够从我手里逃掉,那么我劝你早点放弃这种想法。”
  “呵……女人啊,在家相夫教子就好,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
  然后他们的目光就那样对上了。
  温柔与杀机的碰撞。
  有风吹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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