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喋血衡阳(五)

  茫茫白烟几乎将整片整片的守军阵地掩盖的严严实实,而戴着防毒面具的鬼子兵们,则像是一群群从地狱走出来的牛鬼蛇神一般,迈着邪恶的步子,向着28团的阵地攻击而来。
  曾京带着两个营长,在毒烟刚刚在阵地上蔓延的时候,就从后面的指挥所里跑了出来,温棉巾被他系在了脸上,虽然还是有些咳嗽,但至少还能够阻止大部分毒烟侵蚀他们的身体。
  之所以要亲上阵地,是因为曾京知道,鬼子肯定会趁着毒烟的时候,发动大规模的攻击,如果阻挡不住这波攻击,他们就会如法炮制,一路这样的攻进衡阳城里。
  不管是为了保住衡阳城,还是为了保住“泰山军”这块金字招牌,亦或是为了保住28团众弟兄的生命和编制,曾京都必须顶住这次进攻。
  三个人不停地嘶喊着、命令着、推壤着士兵回到自己的位置,哪怕是一张嘴,就能感觉到辛辣的滋味往喉咙深处钻,他们都没有停下叫嚷,虽然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毒气侵害到,但为了阵地,他们还是在不停地呼应着阵地上两个营的战士们就位。
  也多亏了曾京和两个营长的及时上到阵地上,才没有让鬼子的阴谋得逞,各种火力一开火,立刻就让进攻的日军付出代价,脸上罩着的有些狰狞感的防毒面具,能抵挡毒烟的侵袭,但是却挡不住中国军队的子弹和手榴弹。向来对毒气弹威力深信不疑,从而麻痹大意的鬼子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打懵了,在中国守军集束手榴弹和重机枪的打击下,完全没心理准备的鬼子兵又扔下了一地的尸体,仓惶往回逃窜,大部分参与进攻的鬼子兵连一枪都没开,就命丧在这浓雾毒烟中。
  面对着鬼子毒气弹的攻击,28团虽然守住了阵地,但是54师的阵地还是被突破了,饶少辉虽然是师长,但手上只有着一个团,他不能把所有的家底全部丢在阵地上,尽管作好了预防毒气弹的准备,鬼子的这波炮火加毒气的攻击,并未对他的部队造成致命打击,可他面对着这压人心魄的白茫茫一片的浓雾毒烟,他还是动摇了,命令所属部队撤出了自己的防守阵地,退到了衡阳城中。
  饶少辉率领部队经过20师58旅115团和116团驻守的,被削成一溜绝壁的停兵山到江西会馆的阵地时,他羞愧的连头都没抬起头。
  张小虎没有奚落于饶少辉,因为他也是个师长,他也是个带兵的将领,知道54师已经是尽力了,人家到衡阳时,打的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团,你总不能要求人家把所有的家底全功进去吧,这种事情他张小虎不会去做,也做不出来。所以即使是冒着炮击的风险,他还是亲自出来迎接和安慰饶少辉:“饶师长,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看我们替54师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张小虎出人意料的举动和言语,让饶少辉激动的热泪盈眶,如若不是张小虎眼急手快,他差点就跪到了自己跟前。
  “饶师长,你若再作这种动作,那就真的是打兄弟的脸了。”张小虎真的是给足了人家面子,言语也是十分地诚恳。
  “饶某汗颜,败军之将得到张师长如此厚待,真是受之有愧,若有朝一日,饶某时来运转有能力报答时,张师长今日的仁义,必将重重酬谢。”
  送走了饶少辉,张小虎回到了自己的指挥所,拿起望远镜,关注起115团和116团驻守的停兵山一线主阵地。
  或许是老天爷怜悯在毒烟中挣扎的中国士兵,又或许是老天爷对于鬼子动用丧尽天良的毒气弹感到愤怒,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空上,忽然飘过来团团乌云,原本炎热无风的衡阳城,这会儿也突然刮起了阵阵西南风,只是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将守军阵地上笼罩的严严实实的白烟很快吹散。又过了一小会儿,黄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从天空中掉落。
  真是场急时雨,如果再晚下一两小时,估计就算做了简单防护的守军战士,恐怕也无法在那浓厚的毒烟中坚持下去。
  岩永汪非常的恼火,耗费了近半的“特种弹”,结果只攻占了一处衡阳守军的阵地,而且还是中国军队主动放弃的,其他各处攻击部队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损伤,这尚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和西南风,不仅将毒气吹得烟消雾散,还将余毒洗刷得一干二净,等于是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换来的只有一个被遗弃的守军阵地,关键位置上没有一处被突破,这让他如何地不生气。
  前线的攻击部队都打来了询问电话,等待着他的命令,虽然那些大队长、联队长甚至是旅团长都没有明确地提出暂时撤退、停止进攻的要求,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此时再战,除去扔进一批批的士兵外,其他的什么结果都休想得到。
  连指挥部里的参谋人员都以为师团长会下达暂停进攻的命令,可岩永汪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对着身边的参谋说道:“太田貞昌君58歩兵旅団が、中国守軍陣地の攻撃を開始し、第3山砲兵連隊が作戦に協力している。志摩源吉少将が第57歩兵旅団が攻める中国守军の陣地を指揮して、予備軍に移譲し、指揮部队が引き続き攻撃し続ける!”(命令太田贞昌君58步兵旅团继续发动对中国守军阵地进攻,第三山炮兵联队协助作战。命令志摩源吉少将指挥第57步兵旅团把攻占的中国守军阵地,移交给预备部队,指挥部队继续向前攻击!)
  “師団長阁下,あなたはまだ命令がありますか?”(师团长阁下,您还有命令吗?)参谋听到岩永汪的话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记录着,等到他不说话了,才依例询问了一句。
  “他の命令があって,私はあなたに伝えます、今,あなたはすぐに,すぐに彼らの2つの所に命じます!”(有其他的命令,我会告诉你,现在,你立刻、马上把命令下达到他们两个那里去!)岩永汪这几句话是暴吼出来的,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
  参谋被这吼声吓得抖了几抖,犹同是受了惊下的羚羊一般,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哪犯了错,可又不敢再发问,只是连着鞠了几个躬,嘴里连着应了几声“嗨已”,倒退着出了指挥所。
  也只有这个被吓懵的参谋没理解到岩永汪的心思,其他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刚刚的命令只下达给了68师团的两个旅团,而他自己的116师团,却没有半分作战任务,这是明摆着用别人的部队,替自己挣战功的行为,简单点说就是假公济私。那个参谋徇例的一句问候,被岩永汪听成了质问的意思,这不把他惹火才怪,没赏上两个耳括子,都算这个参谋好运了。
  预十师28团阵地上,到处都是痛苦的哀嚎,有被炮弹碎片和枪弹击伤的,但更多的却是被毒气损伤的,老兵和军官相对来说少一些,那些受不了棉巾掩盖口鼻,抱着侥幸心理偷偷掀开的新兵可真是受了罪了,整个呼吸道,从口鼻到气管、支气管和肺部都是灼辣的痛疼,他们不叫或许还好些,试想一下连呼吸都有连死不如疼痛感的他们,大声惨叫会有什么结果。尽管卫生兵不停地给他们喂水,可是被毒气灼伤内脏的疼痛,还是没有半分消除,有几个新兵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痛楚,趁着卫生兵不注意饮弹自尽,也有着几个自感无救的伤兵,偷偷地用刺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咙。人就是这样,明明没有任何希望,他们都还想抱着侥幸心理,结果是可见而知,如果他们当时坚决忍受湿棉巾造成的窒息感,那他们决不至于会承受一番生不如死地痛楚,也绝不至于把命都送掉。
  曾京瘫坐在战壕的一隅里,两个营长也同样地瘫坐在他附近。
  他们三个人遭受到的毒气损伤,虽然比不上那些自尽的士兵们,可是比起大部分的战士军官来说,要稍微地深那么一些。不过他们没有因为自己是军官,而让医护兵救治自己,而是将他们赶去那些惨叫哀嚎的战士身边,至于他们自己,除去喝下一大碗清水外,就是坐在满是泥水的战壕里喘着粗气,任凭着雨水将他们淋了个湿透。
  28团包含曾京在内,都不会认为鬼子会再次进攻,这是人的常性思维,试想一下,漫天毒雾中都没有攻下的守军阵地,在磅礴大雨中还会有被攻占的可能性吗!
  岩永汪此时的命令,正是抓住了一般人思维的习惯性,他虽然只命令了68师团的部队进攻,并不是自己的116师团,可他还是非常的关注战情战果。
  “鬼子又上来了?”
  观察哨的一声大喊,把即使是大雨也是一片忙碌的28团阵地给惊炸了,曾京犹同是被针扎了屁股,他一下子就从泥水中弹了起来,大声吆喝着:“各自回到自己位置,轻伤员协助医护兵把重伤员送下阵地!”
  张小虎算是和日军打仗较多的了,他也以为在如此暴雨之下,鬼子不可能会发动攻势,而且就算是鬼子会进攻,也得先行发动炮击。可是万万没想到,鬼子居然会在没有炮火助攻,冒着如此大雨的情况下,发动了突然的袭击,先是东城那边传出枪声,紧跟着自己部队的主阵地停兵山一线,也猛烈地交战起来。
  这个时候,张小虎布置的别出心裁的绝壁阵地起到了奇效,进攻停兵山方向的日军,看到一溜绝壁还以为是个什么矿区,可当他们进入到射程内时,被突然间响起的马克沁机枪扫倒一片时,才发现这是中国守军的阵地。
  这些鬼子兵的军事素质虽然比不上刚刚侵华时的那批鬼子兵,但是还是经过几个月的步兵操练大典训练,参与过不少场和中国军队的战斗的。
  被突然间“偷袭”了一下后,他们只是往后退却了几百米,就很快就稳住了阵脚,然后就架起了迫击炮和掷弹筒,朝着绝壁上的115团守军轰击。
  张小虎的二十师算得上是孙玉民的根基,武器装备自然不差,鬼子有迫击炮,115团同样也装备着不少,可是他们没有动用的打算,按照张小虎的话来说,好钢都要用在利刃上,二十师的炮团在守军遭到如此猛烈炮击的情况下,都没有打出一发炮弹进行报复,这些小小的掷弹筒和迫击炮就无法忍受了?当然不会!任凭着鬼子部队在机枪射程外疯狂的往己方阵地上投掷榴弹,可是115团的阵地上就像是死绝了一样,没有丁点反击的样子。这使得指挥进攻的57旅团旅团长志摩源吉,产生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判断:守军除去机枪外,并没有压制自己部队迫击炮和掷弹筒的重火力。
  有了这个判断,志摩源吉萌发了一个想法,利用迫击炮和掷弹筒的优势火力,压制住中国军队的机枪火力,然后步兵发动冲锋,一举攻下这几座被削成绝壁的守军阵地。
  暴雨慢慢的变小了,似乎马上就停歇,而进攻的日军在志摩源吉的“正确战术”指导下,依靠着迫击炮和掷弹筒不停歇地火力压制,向前推进了几百米,就如同他想的一样,中国军队除去步枪射击外,偶有一两挺轻机枪开火,还都被“帝国陆军百发百中”的轰击给“点名”掉,只要是冲过两处绝壁中间的那几十米路段,那就算中国军队再英勇,恐怕都得成为枪下亡魂。
  志摩源吉笑了,起初接到岩永汪的命令时,他还非常的生气,因为他看出来,这个116师团的中将师团长,压根就是想让68师团的部队去啃硬骨头,他的116师团在后面捡肉吃。现在看来,是岩永师团长有心让68师团立下几功,好以用来抵消连着两次被“斩首”的耻辱。
  志摩源吉正想着战后,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向他道个歉并表示感谢时,忽然间战场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被迫击炮和掷弹筒压制住的那片机枪阵地是哑火了,可隔壁的那片同样被削成绝壁的小山头上,猛地暴发出猛烈地火力攻击,顿时,已经很接近两个山头的攻击部队,遭到了如雨般密集子弹的攻击。
  志摩源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望远镜中清楚地看见,数不清的皇军士兵被中国军队的子弹打成了马蜂窝,而打死自己这些部下的,是旁边这座绝壁上的一个重机枪阵地。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这两个绝壁阵地上,各有着互为犄角的重机枪阵地,而若想完全压制住这两个重机枪阵地,单靠115大队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完全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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