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俩人在船上梳洗了一番, 路过沿途的小城,还派了人下船给他们买了两身干净的衣物, 洗了个澡终于舒坦了。
  问了一下时间, 听说要明早才到淮阴,胤祜放心去睡觉了。
  陈一玮能怎么办?也去睡啊!
  第二天天未大亮,俩人就被喊醒了, 说是快到淮阴了。
  在山上没有好好休息过, 脑子里那根弦始终紧绷着,突然松懈下来, 这一觉睡得也不算好, 睡骨头都疼。
  胤祜梳洗过后, 才套上鞋子。
  昨天洗了澡, 又把脚底的血泡给挑破了, 还上了点药。
  到现在还疼得要死, 走一步疼一步,就是活受罪。
  一想到能见到皇上了,陈一玮紧张得不行。
  他还在偷瞄胤祜, “今天就要面圣了?皇上会见我们吗?”
  “出息点, 别给我丢脸!”胤祜道:“你跟在我身边混了好几天了, 只是面个圣你怕什么?你若是入得我爹的法眼, 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官当当, 以后经常有机会面圣!”
  陈一玮双手搓了搓脸, 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下。
  胤祜依然挎着背篓, 陈一玮带来的账本还在背篓里,不是没有人想替他背,但是胤祜不放心将背篓交给别人。
  这个背篓也不算太重, 只是装了些杂物。
  赶猪神器和防狼神器他挂在淘宝小店了, 都是特价一块钱,这种不适合出见的东西不能留在身边。
  他们的船到淮阴码头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胤祜和陈一玮一前一后下船。
  陈一玮原以为还有点准备时间。
  结果一抬头,就见码头上站着好多人,其中一个身着龙袍的中年人尤其显眼,身后还站着四个少年和一群穿官服的人。
  猝不及防就见了天颜,陈一玮愣了愣。
  只是几秒而已,胤祜眼前一亮,已经狂奔而去。
  到康熙跟前,他将背篓一丢,“皇阿玛,我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康熙把他搂在怀里,还拍了拍他的背。
  人回来了,他才放下心来。
  胤祜的鼻子也酸酸的。
  几天不见,康熙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两分,在短短几天又老了好多,肯定是日夜牵挂着他,吃不好也睡不好。
  胤祜突然心生愧疚。
  他不该在外面呆那么久,他该早点回来。
  “皇阿玛,是儿子不孝,让皇阿玛担心了。”
  “你是皇阿玛最孝顺的儿子!”康熙老泪纵横,“你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孝顺,比谁都孝顺!”
  一个不识水性的人被冲到三百里外,还能活着回来,没让他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这就是孝顺!
  康熙这才放开他,还拉着他的手开始打量他。
  见胤祜只是瘦了一点,那股精神气还在,他终于安心了。
  “瘦了很多,要好好补一补,把掉了的肉全都回来。再让太医给你把个脉,以免留下什么隐患。”
  “先让我吃顿好的,我在外面顿顿吃饼,早就吃腻。”
  “回去就吃,御厨已经在准备了。”
  昨晚收到胤祜回来的消息,康熙当时就吩咐下去了,今天天还未亮,御厨就开始干活了,一回去就有得吃。
  康熙这才目光投向其他人。
  陈一玮与后面的八旗驻军齐齐跪地:“皇上万岁万万岁!”
  康熙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最后落到陈一玮身上,当初的程鹄他没有关注过,有了前车之鉴,他看向陈一玮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唯恐又出现个蛊惑人心的东西。
  陈一玮突然觉得脖子一凉,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他本就跪在地上,以额触地。
  被康熙的眼神一看,陈一玮半个身子都压到了地上,额前冷汗涔涔,连呼吸声都轻缓了许多。
  足足过了半分钟,康熙才道:“平身!”
  康熙身后的人也给胤祜行礼。
  南巡路上,康熙大多数时间都是穿常服,特地穿龙袍来接胤祜,一是重视,二是警告那些人别伸爪子。
  最近肯定没人敢。
  毕竟有个被诛九族的程重海为例子,谁动谁死,除非有绝对地把握能撇清自己。
  否则,谁能不顾家人性命?
  临走时,胤祜还准备去背自己的背篓。
  “哪用嘉郡王动手,奴才来背。”魏珠动作比他还快,赶紧提起背篓挎在自己肩上,脸上还带着笑。
  陈一玮紧张地上前一步,有点担心那两本账册。
  “这是御前的魏公公。”胤祜给了他个安心的眼神,那些贪官要是有本事收买御前太监,也不会让陈一玮带着账册逃跑了。
  “你自己跟上。”胤祜道。
  陈一玮赶紧点点头,“好!”
  皇上就在跟前,如今人家父子刚团聚,他这时候凑上去说账本的事,就太讨嫌了,再等等吧!
  他跟着胤祜,不愁没机会递上账册。
  因为胤祜的两句提醒,康熙还回头看了陈一玮两眼,见陈一玮低眉顺眼跟在后面,暂时看不出好坏。
  康熙转头拉着胤祜就走了。
  五阿哥兄弟几个憋了好久,之前人多他们不好开口,回去的路上终于能说话了,几个人都在叽叽喳喳的。
  “六弟,你终于回来了。那天哥哥快吓死了,还好你没出事。不然的话,哥哥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让五哥担心了,我没事。”
  “六哥,你受苦了。”
  “受过苦才算真男人!”
  “不是早就找到你的衣裳了吗?六哥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怕皇阿玛担心,把衣裳留在河边做记号。却不敢在河边久留。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我怕乱党还有后手。”
  说到乱党,胤祜想起害他的小狗崽了。
  马上就问了:“程鹄那狗东西在哪?我当时准备走了,他在后面推了我一把。这个仇我想亲自报了,我从小到大连只动物都没杀过,现在我想亲手宰了这狗东西!!”
  后面的陈一玮脚下一绊,差点就摔倒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胤祜的后脑勺,等等……他不是喝多了,乘着小船被水冲下去的吗?现在是被人推下河的?
  但还是很不靠谱啊!
  在外面自报仇人的名字,冒充仇人的身份,谁能想到?
  关键还装的很像,可真有他的!
  陈一玮麻木着半边脸跟在后面。
  “程鹄死了,在你落水后,他跟着跳下去了。”五阿哥羞愧地低下头,他还傻乎乎的以为程鹄是个忠心的。
  现在他只觉得脸疼。
  是他识人不清,不如皇阿玛眼光老辣。
  以后甭管再出现李鹄王鹄,皇阿玛说是坏人,就肯定是坏人,他绝不质疑半句,皇阿玛说什么就是什么。
  五阿哥又将程家与准噶尔的事说了说。
  “淹死的?便宜他了!”胤祜冷笑道,“我之前还想拿他练刀来着,死了就算了,一家子死绝也够惨了。”
  不等别人接话,胤祜又道:“那天早上他就说想去泛舟,总在我耳边说江南的文人雅士最爱在泛舟时作诗。我像个会作诗的人?再说了,我一俗人哪来的雅兴跟他泛舟?还好没应下他。”
  也幸好是被推到河里,他有金手指,有机会自救。
  若是在背后捅他一刀,他就真的凉了,金手指也救不了他。
  胤祜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庆幸。
  五阿哥唾弃道:“呸!那程鹄真不是个东西!幸好六弟文采不够,不是作诗的料。否则他还会出别的阴招!”
  胤祜扭过头白了他一眼,他说的啥玩意儿?
  “五哥让开,说得跟你多有文采一样。”胤祹听了也不意图,直接把他挤开了,抓住胤祜另一只手,关切地问:“六哥,你瘦了一大圈,你在外面是不是受了很多罪?”
  说起在外面的经历,胤祜语气很平静,从他在河滩上醒来时发着高烧,说到最后遇到一头大野猪。
  胤祜没心没肺惯了,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又生龙活虎了。
  康熙却在后怕。
  不管是高烧还是山里的毒物和猛兽,哪一种都能致命。
  他在外面的每一刻都是生死一线。
  胤祜觉察到康熙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后知后觉吓到亲爹了。
  “我在河滩醒来时,皇阿玛给我的九龙佩不见了。想来是它替我挡了一劫,佑护我活着飘到三百里外。”
  明明是安慰人的话,康熙却信了。
  当然,也未必是真信,只是盼着如他所说九龙佩能佑护他。
  “朕私库里还有一枚墨玉九龙佩,回宫后就拿给你,你要随时带在身上。以后身边多带些侍卫,别去河边跟高处。回京后在你庄子上挖个鱼塘,想捞鱼随时都可,不用看别人了。”
  康熙一阵絮絮叨叨。
  胤祜耐心的听完,再嘿嘿一笑:“我就不讲客气了!”
  康熙斜着眼睛看他,“你什么时候讲过客气?”
  ……
  马车停在大路上,胤祜脚底是挑破的血泡,走路疼得厉害,上了马车终于松了口气,不用走路了。
  陈一玮肯定不能上康熙的车,魏珠安排他坐在五阿哥那辆马车的车辕上,他还眼巴巴地瞅着魏珠背上的背篓。
  魏珠来到康熙的车驾前。
  “嘉郡王,背篓要放车里吗?”
  “拿进来吧!”胤祜掀开车帘。
  魏珠将背篓送了进来,又自觉地爬上车辕坐好。
  康熙问:“与你同行之人是什么身份?”
  “他名叫陈一玮,是我在山里救下的,他以前应该家世不错,被保护得很好。相处了几日,他比我还好骗。”
  “你还知道自己好骗?怎知他不是在你面前演戏?”
  “我能分辨出来,他是真的好忽悠。”
  “你就忽悠了他一路?还把他忽悠到淮阴来了?”
  “他想进京告御状,正好皇阿玛在淮阴,他就不用跋山涉水远赴京城了。况且,他未必能活着到京城。”
  胤祜把背篓拖了过来。
  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包袱,递到康熙面前。
  “他当时被人追杀,逃到无人的荒山,就剩下半口气了,正好遇到我。我看他快死了还抱着包袱不松手,打开包袱一看,果真不对!”
  康熙掀开第一层布,立刻闻到股血腥味。
  里面那层布染了不少血,血干了之后结成了硬块。
  能让人誓死守护的东西,康熙也重视了两分,打开里面的账册一看,目光深沉了几分,快速翻了几页。
  越看越窝火,眼底快冒出火了。
  “呵,这帮蛀虫!修河道的银子都敢贪墨!难怪年年拨银子修河道,还年年溃堤!却是进了蛀虫口袋里!”
  康熙骂完,又合起了账册。
  “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他今年十七岁,就是长得太着急,看起来显老。我在路上经常提起皇阿玛,他从来不提家人,登船后也没提过。我估计,他家可能出了什么变故,就剩他一个人了。”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康熙摸了摸胤祜的脑袋,等胤祜扭过脸来看他,康熙又道:“等你哥哥拿下准噶尔,皇阿玛再给你提一下爵位。老三、老四也不小了,是该给个爵位了。”
  胤祜目光呆滞。
  再提,他就是亲王了。
  重点又是在亲哥打了胜仗之后,胤祜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又像是他在搞事,抢亲哥的功绩给自己升爵位一样。
  可一不可二,对他名声不好。
  “皇阿玛……要不咱缓缓?”
  “封你为亲王也是应当的,与你哥哥无关。你流落在外,本就身处险境,随时都要面临生死危机,这么艰难了,还为朝廷带回重要证人与账册。这份功绩还值不得一个亲王?”
  胤祜深刻检讨自己的言行。
  他是不是卖惨太成功了?之前说起自己在山上的经历,也没有刻意去卖惨,但在亲爹眼里他就是个小可怜。
  小可怜光环往头上一套,就让他少奋斗十年二十年!
  胤祜商量道:“皇阿玛,能在亲哥回来前吗?”
  虽然亲哥是个明白人,可他不想被打上抢哥哥战功的废物标签,上回毫无防备,这回他想珍惜一下名声。
  康熙沉默良久,还是答应了。
  却在心里给二福晋记了一笔,前年若不是她娘家生事,胤祜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的维护自己的名声?
  “明年选秀,皇阿玛给你指婚,弘旭与弘旻也该上玉牒了。你早些成婚,将两个孩子记在你福晋名下。”
  “我和七弟说好一人一个。”
  “别想逃避,明年一定会给你指婚!”
  胤祜转移话题失败,扁了扁嘴就不说话了。
  ……
  下车后,康熙召见陈一玮。
  又把五阿哥他们几个赶走了,说让胤祜好好休息一天。
  等待胤祜的是一桌子好菜。
  有荦有素,色香味俱全,以前在宫里经常吃就觉得很平常,现在饿了几天,每一道菜都成了人间美味。
  他本来还想等一等,魏珠将他的背篓送过来了。
  “皇上说这一桌美味佳肴是嘉郡王一人独享的,皇上之后还有公务要忙,让嘉郡王好好休息,不要外出。”
  魏珠走后,胤祜也没忘记陈一玮。
  他转头吩咐下去,“在角落里给支张桌子,再给上点清粥小菜,等会会有人来吃。另外……请个太医来。”
  等小桌子支好,胤祜这才动筷。
  陈一玮红着眼眶回来,一副刚哭过的样子。
  瞅见胤祜桌上的大鱼大肉,他满脸悔恨,他为什么要嘴欠?现在看着一桌好吃的不能碰,他好难过。
  “我错了!”陈一玮赶紧认怂。
  “知道错也不给你吃。”
  胤祜指指角落里的小桌子,“你有伤在身,不能吃大鱼大肉。我差人去请太医了,等会让太医看看你的伤势。”
  陈一玮羞愧脸红,“是我小人之心了。”
  胤祜守着一大桌好吃的,陈一玮只有一盆白粥和两碟小菜。
  对比太惨烈了。
  谁叫他是伤员呢?
  胤祜也在暗中观察陈一玮,他眼角还带着哭过的痕迹,脸上的笑意却真实了几分,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等你伤好那天,我找御厨给你整一桌席面。”
  “多谢嘉郡王!”陈一玮赶紧应下。
  ……
  这场贪腐牵扯太广,康熙每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百忙之中还要抽时间关心一下胤祜的状况。
  胤祜脚上有伤,每天都宅着,吃吃喝喝没有烦恼。
  他身体没有大毛病,就是在河里泡了一夜,体内的湿气和寒气重了点,太医让他好好保养,按时喝药。
  胤祜很配合,该吃药吃药,该忌口的忌口。
  日子过得跟养老生活一样,胤祜过得美滋滋。
  五阿哥和三个弟弟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见天地往外跑,之前胤祜失踪,他们每天都要四处奔波,也没时间出去玩。
  现在可以去玩了,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
  他们在外面玩疯了,还会派人带点小东西给胤祜解闷,有话本还有小玩具,胤祜的养老生活一点都不无聊。
  直到第三天,皇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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