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遗忘

  如今苏州府各路兵马加起来也就四万多,这些兵力想要应对赵楷和赵构着实有些捉襟见肘,所以宁国晓想要调秀州兵马驰援苏州府也情有可原。彭鑫只是稍作思虑,便摇了摇头,“宁将军,依彭某看,调秀州兵马大可不必,秀州各个盐场也很重要的,如果没了兵马防护,怕是要出事的。赵楷来势汹汹,恐怕不好对付啊,倒是赵构,倒不需要太担心,你我当务之急,只需要守住苏州以及吴县腹地就可以了。宁将军,莫要忘了,王小娘子现在可还在曼陀山庄呢,只要有王小娘子在,殿下必然会全力南下,阻挡赵楷的,咱们要做的,就是守住苏州,不给赵楷半点机会。”
  彭鑫所言也不无道理,兵力有限,就只能驻守要地,尤其是北边的赵楷。赵构虽然看上去是最直接的威胁,可彭鑫并不怎么担心赵构,这位年轻的康王殿下未必有大战天下的勇气,可赵楷不同,赵楷心机手段都已成熟,为了胜利,他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而赵构呢,他现在一路向前,那是因为还没碰到什么阻碍,当碰到困难,他还能不能一往无前就不一定了。
  年轻的赵构统领着四万大军,却没有什么出色的良将,而考验很快就来临了,赵构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打到了吴江。此时的吴江仅有四千多守军,按照心中预想,如此吴江县,只需要半日就可以拿下的,可是赵构所部兵马围着吴江猛攻了两个时辰,依旧没能撼动小小的吴江,盖因为吴江城内有一个蒙则旭。对于蒙则旭,了解的人并不多,因为此人出身太仓义军,也就是朝廷眼中的匪徒,一个匪徒,能有什么能耐呢?自打几年前灾患消除后,蒙则旭归降,赵有恭念其性情忠厚,能力不俗,便破格选他入定国军,留苏州府听用。当年一次识人之举,却为今日带来了无数裨益。蒙则旭不是朝廷正统出身,骨子里没什么忠君思想,他平生只佩服秦王的胆识和谋略,为他而战,那就是死也值得了。至于康王赵构?对不起,谁认识这个小屁孩?
  蒙则旭作战勇猛,亲自站在城墙上与众士兵一同作战,直把攻城的叛军打下去好几次。吴江县步兵统制田芳奎被杀后,蒙则旭职位最高,这下蒙则旭更是重担压身了。他让吴江知县动员城中百姓,宣称康王叛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番宣传之下,城中百姓自觉当起了守城兵马的后援,滚木、砖石不断送上来,给康王兵马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吴江城外,赵构寒着脸,面色铁青铁青的,帐中诸将也无人敢说话,谁都知道此时康王殿下心中蕴藏着无穷怒火,一个小小的吴江县,打了这么久都没打下来,换成谁也会生气的。
  “白毅,你不是说自己兵法韬略,无所不精么,怎么一个小小的吴江县,就让你进不得半分了?”赵构目光直视所谓的大将军白毅,看得白毅心里直打哆嗦。莫看康王殿下年龄下,可也是个阴狠之人呢,康王此人,薄情寡恩,你只要犯一次错误,他就会忘记之前种种的好。白毅当然有些不高兴的,赵构能坐稳临安,拿下半个杭州,他白毅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捧着点难处,怎么就把责任全都推到他白某人头上了?不高兴归不高兴,还得想想怎么应对,他可不想成为康王怒火下的牺牲品。
  “殿下,城内兵马早有准备,多备守城之物,那蒙则旭更是凶残成性,我方将士可是伤亡惨重。如果想尽早拿下吴江,必须等满如涛将军的兵马到了才行,有足够的攻城器械,才能更好地攻城”白毅如此说,其实有点变相的埋怨赵构不懂领兵瞎指挥了,按照常理,应该先休息一天,待士兵体力旺盛的时候攻城才行,而且来得仓促,后方辎重没到,没有足够的云梯和攻城车,只靠人力强攻,后果可想而知。偏偏还碰上一个蒙则旭,己方不吃亏就不正常了。小败一场而已,胜败不是兵家常事么?可是康王殿下就接受不了,只能说他太急着打进苏州了。
  “蒙则旭?一介草匪而已,没想到尔等堂堂将校,竟不如一名草匪,当真让本王失望,好了,都别说了,各部好生休整,待明日满如涛的兵马到了后,再行攻城!”
  挥挥手,帐中诸将全都如临大赦般跑了出去,望着空荡荡的帅帐,赵构有点出神。虽然很少读兵法,可赵构也知道仓促攻城不太好,可是,谁又知道他赵构的苦楚呢?父皇那么多儿子,大家都知道郓王赵楷风流倜谠,文武双全,都知道太子赵桓国之储君,忠厚待人,但是谁知道康王赵构呢?一直以来,他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要让天下人知道,他赵构绝不是默默无闻之徒,也有问鼎江山的勇气和决心。而打下苏州,就是最好的证明方式,不能让三个赵楷先打下苏州,那样天下人又只知道赵楷而不知康王赵构了。
  他不想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更不像被人无视,或许,柴可言、赵楷起兵都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宝座,可是他赵构并非完全如此,更多的还是想像世人证明自己,哪怕代价是死亡。心里也明白,那个宝座最终轮不到自己,除非赵有恭被灭,秦王府一脉分崩离析,秦王世子化为白骨,除非赵湘死去,除非三哥赵楷战死。条件太多了,满足一条都是那么的艰难,更何况是全都要满足?那个宝座,希望渺茫,可是他完全有能力让世人震撼,那个九王子赵构,并非无能之辈。
  赵构被小小的吴江挡住了,而此时的赵楷也面临着同样的难题,那就是定国军打过来了。定国军的行军速度出人意料的快,濠州还没安稳下来,吴玠便率五千部众奇袭苏州虹县,一战拿下了这个不起眼的淮南小县。平时没人留意这个县城,在淮南,这个地方不算富饶,甚至还有些穷,人口也不多,物资更不丰厚,更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可当吴玠派兵夺取此处后,赵楷以及吴用等人才发现这个地方如此重要。因为从虹县可以直接向东攻打淮阴,进而夺取运河渡口,直入淮扬腹地扬州城。江南之美甲天下,三分在杭州,三分在苏州,四分在扬州。富饶的扬州,谁不动心?若是定国军先顺着运河取下扬州城,不仅可以控制这块富庶之地,还可以迅速在东南方组织起防御,对濠州的兵马进行两面夹攻,到那时候,赵楷别说通过扬州,攻打苏州府了,能不能自保都两说呢。
  赵楷被誉为文武双全,绝不是假的,吴用号称梁山大才,出谋划策,更不是假。可二人全都忽略了虹县,忽略了运河,只因为他们没有水军,于是想当然的认为定国军也不会有水军。可事实上呢?赵有恭早已经传令驻守沙门岛的李宝和扈成,三日前二人便领四千水兵顺着大运河南下了,而此时已经快杀到淮阴了。四千水兵,再配合吴玠的兵马,拿下淮阴,简直就是小意思。果不其然,仅仅在虹县失陷半日后,就传来了淮阴陷落的消息。淮阴落入定国军之手,李宝、扈成兵锋直指扬州,这下子直接打乱了赵楷原来的部署。
  本来,赵楷还想着依靠濠州以及周围兵马牵制定国军,自己好领着大军直接突入扬州攻打苏州府的,而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安排什么阻击计划了。就是拼时间,看谁先打下扬州,还想不急不慢的更定国军耗,非让定国军困死不可。摆在赵楷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赶紧打下扬州,反过身回应天府?开什么玩笑,赵有恭的四万大军是吃素的么,一路上还不被定国军骑兵打成筛子?
  李宝的水军顺流而下,其速度比赵楷的兵马不知道快了多少,扬州知府宋希高高兴兴的将李宝的兵马迎进了城。宋希也不是糊涂蛋,这天下大势他还是看得清楚的,摄政王殿下坐拥二十余万精锐兵马,又有西北广袤的土地以及北方西伯利亚和蒙古各部支持,再加上摄政王殿下本来就英武不凡,掌控大宋那是早晚的事情。郓王以及柴氏,最终不是定国军的对手。宋希做出了选择,李宝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责怪宋希为什么不早早派兵攻打濠州。人嘛,都是自私的,至少宋希没有改旗易帜,投降赵楷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毕竟赵楷可是赵佶的亲儿子,身份在那摆着呢。
  周口县里还有着花荣和秦明大军,本来这里才是战场的开始,可没想到最大规模的战役反而先在扬州爆发。八月十五,月上中秋,家人团聚,欢歌笑语的日子,扬州内外却剑拔弩张,一片肃然。原兵部侍郎、现任殿尉府马军指挥使的孟连亲自统领两万大军,开始威逼扬州城。李宝也不是蠢货,自己麾下这几千儿郎可是水上勇士,去岸上跟叛军捉对厮杀,那不是自寻死路么?知府衙门内,李宝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下边做着扬州文武官员,“宋知府,眼下局面你也清楚,孟连领兵前来,那就是被逼急眼的疯狗,诸位若是能抵挡得住,等摄政王大军前来,便是大功一件。还望诸位不遗余力,共同对敌,倘若让李某人发现哪个人两面三刀,当那墙头草,就别怪李某手中的刀不认人了。”
  说罢,寒光一闪,一声轰响,那张厚重古朴的桌子变成了两半,扬州府官员无不心神一凛,好家伙,定国军出来的人果然都够彪悍的,也很不讲道理。
  扬州不比其他地方,其他地方守住城池便可,但是扬州城水路四通八达,尤其是南北两端,由于运河所在,城门之外还有水门,而偏偏扬州城内水军不足。孟连很聪明,他早就研究过扬州的城防图了,对扬州城的弱点可谓是了如指掌,虽说李宝的水军已经进入了扬州,但南北两侧水门依旧是扬州城的防守弱点。先行一万大军,操着征调来的小船,猛攻扬州南边的水门。至八月十五傍晚,可以听到城外金鼓齐鸣,杀声震天,箭雨如幕布般洒下,给守城士兵带来了很大损伤。
  孟连所部兵马,大多来自江南,所以水性很好,这些人操着小船在箭矢的掩护下很快就冲到了水门前。他们也不与定国军水兵对面,直接跳入运河之中,持着锯条游向水闸。
  李宝着令士卒也入水中阻挡水军,一时间运河之中漂浮起来许多尸体,红色血水顺着运河向南流去。
  为了拿下扬州,孟连也是下了死命令,必须在戌时之前拿下水闸才行。如此做,并不是孟连有多忠心,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若是定国军打过来,许多人都可以投降,甚至连郓王殿下都可以投降,可是他孟连不行。碍于悠悠众口以及同族血脉,郓王殿下可能会被囚禁,这也是以往皇室造反的结果了,可是那些随着皇室亲王造反的亲信文武大臣,可就没什么好结果了,直接是砍脑袋,株连九族。孟连不想死,所以必须打下扬州城。能不能攻打苏州府不知道,但只要有了扬州,就有了周旋的余地,扬州富庶繁华,水路四通八达,定国军想要一战定乾坤,痴心妄想。
  傍晚时分的扬州,笼罩在一片通红之下,就像城外的河水,红的让人心动。一个个叛军从船上跃入水中,而定国军士兵也陪着入水。漂浮在水面的尸体越来越多,大有阻塞河道的趋势,李宝的神色越来越不好看,身上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接近夜晚,过了酉时三刻,天色就彻底黑下来了,可是叛军完全没有停止进攻的架势,反而越攻越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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