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圣山
第856章圣山
人生如戏,谁又知道自己在这万丈红尘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或喜或悲,或生或灭,当完颜宗望倒下那一刻,赵有恭就觉得丢了什么东西,心中竟然感受不到半点快乐。征伐天下,多么美妙的名词,可其中的沉重只有自己知道。完颜宗望最终选择了死在了秦王刀下,其实赵有恭知道,完颜宗望累了,他完全选择可以继续挣扎,茫茫千里辽东,哪里不能挣扎一段时间,但是他累了,在希望断绝下,他选择了结束,死在秦王刀下,是要告诉所有人,他完颜宗望一直没有退缩过,即使死也死在了可敬的对手手上,死在了冲锋的路上。握着手中的秦王刀,墨黑色的刀身仿佛吞噬着世间一切生灵,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这把刀下,可只有完颜宗望能让这把刀找到一份荣耀。人世间总是有那么多无奈,韩永明到今天的完颜宗望,可以做朋友的人,却走向了陌路。
良久之后,远处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原来是完颜宗弼以及三娘等人等的时间太长了,怕出事相约一起来到了这里。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完颜陌若放声大哭,至于完颜宗弼有些傻傻的,就像丢了魂一样,就那么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完颜宗弼从来没有如此彷徨过,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二哥的存在。清风卷过大地,留下的是一片悲哀,完颜宗弼慢慢走到尸体旁边,他的手往怀中摸去。三娘等人一直在留意着完颜宗弼,看到他这么做,立刻紧张起来,“完颜宗弼,你要做什么?”
赵有恭摇了摇头,抬手示意三娘不要阻拦,他确信完颜宗弼不敢乱来的,因为他不可能违背完颜宗望的遗愿。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完颜宗望是自杀,他这么做就是要结束这没希望的路,让无数的女真人不在整日生活在刀光剑影下,也是为了帮一帮完颜陌若。如果此时完颜宗弼重新挑起定****的怒火,不是害人害己么,所以,他没有那么蠢。至于,完颜宗弼想做什么,别人没权利阻止,他跪在地上,缓缓地掏出了一把匕首,这是一把通体乌金色的利器,刀身刻着优美的花纹,赵有恭不认识这把匕首,可完颜陌若却认出来了。这把匕首名曰断肠,传说中这把匕首自从流入人间便是个不祥之物,断肠之人,心念亦消沉,每一个心碎之人,无不选择了侍奉天神。似乎想到了完颜宗弼要做什么,完颜陌若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似地扑了过去,“老四,不要……三姐还在呢,不要做傻事啊!”
完颜陌若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可她再快又能如何,完颜宗弼嘴角荡起一丝笑意,反握匕首,狠狠地对着胸口刺了下去。一把断肠,鲜血滴落,一如之前的完颜宗望,慢慢躺在了旁边,他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睁着眼看着茫茫天空,天地这么大,为何觉得这么小。完颜陌若瘫软在地,抱着完颜宗弼不断痛哭,“老四,你为什么这么傻,三姐还在呢,你就舍得三姐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逼死三姐么?”
如果有人能读懂完颜陌若的心,一定能感受到那种无尽的悲伤,还有那深深的自责,她选择了一条必须选择的路,间接地却害死了完颜家最伟大的男人,她的二哥,现在,连老四也没了。完颜宗弼全身颤抖,眼神中终于流露出恐惧,“三姐,抱紧我,我好怕……好怕,抱紧我,二哥不能没人跟着,我得跟着。”
完颜宗弼畏惧死亡,他害怕他彷徨,完颜宗望呢,恐怕也是如此,这个世上哪有真正不怕死的。只是完颜宗弼还是选择了死,他和完颜宗望一样,他不知道如果大金国没了,自己还能做什么,做一个林中猎人?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牧民,还是当一个无所事事的贵族,甚至换了戎装,替定****南征北战。所有的一切他都接受不了,他没有那么大的胸怀,既然每一条路都不适合他,他只能选择跟随二哥离开,这样二哥在路上还有人守护着。
大金国四太子,这个仅次于完颜宗望和完颜杲的男人紧随着完颜宗望离开了世间,当夜幕降临,哭声覆盖了整条杜鹃河。没有了完颜宗望,也没有了完颜宗弼,余下的女真人全都选择了放下刀枪,骑兵下马,纵横辽东四十多年,将当年的辽人打得哭爹喊娘的女真人选择了投降,完颜阿骨打辛辛苦苦建立的大金国,走到今天也就没了。赵有恭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没有下屠杀令,但凡投降的人,全部好生安置。当然,赵有恭没说完颜宗望是自杀,对外宣称完颜宗望选择了决斗,力战而亡,也许这是自己能为完颜宗望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益州城外一战,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定****终究还是胜了,此时自耶律大石向下二十余名将校全部集结在益州城内,就连身受重伤的高宠也来了。等诸将落座后,耶律大石率先开口道,“殿下,女真人归降事宜一切顺利,也没有人闹事,不过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的尸首一直在俘虏那边,女真人拒不退让,咱们该怎么办?”
“耶律将军,就不要为难那些女真人了,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侵扰完颜宗望的灵柩,明日辰时,大军不入会宁府,改道长白山。到时全军缠白带,完颜宗望将以大宋国礼厚葬之,遵从他的意愿,尸首葬于圣山长白山山巅。等丧事结束后,大军再入会宁府商讨相应事宜!”
赵有恭此言一出,诸将无不大惊,竟然以国礼厚葬完颜宗望,要知道完颜宗望可是定****最大的敌人啊。但也不是没有人理解赵有恭,至少耶律大石能理解,只要这件事做得漂亮,就可以尽收女真人的心,同样这么做,也会让那些契丹子弟更加忠诚。战争中双方你死我活,那是因为立场不同,但只要成了大宋子民,就会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这一点很重要,至少,当初大辽以及女真人攻城略地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些。或许,这就是定****能长久占据一个地方的原因吧。
由于大战刚刚结束,接下来的琐事非常多,益州会议一直持续到子时才结束。劳累了一天,对身子骨还很差的赵有恭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回到住处,三娘免不了会埋怨几句,“官人,诸事有李宝和耶律大石呢,你何必亲力亲为呢,你这身体一直没好好将养过,听我的,等辽东的事情结束后,咱们回长安,京师那边的事情有萧姐姐和韩世忠,不会出事的。”
三娘也是一片好心,赵有恭哪里听不出来,握着三娘的手,淡淡的笑道,“好,都听你的,等辽东的事情结束,就回长安。哦,对了,婉儿呢,怎么回到益州就没见她了?”
“婉儿妹妹啊,一进城就领着你那乖徒儿去找完颜陌若了,她说女真人那边没人盯着也不行,像史文恭耿翼那些人去了,容易引起女真人的抵触情绪,她去了就没这么多麻烦了!”说起这事,三娘就觉得好笑,去就去吧,领着岳老三做什么,那可是个无事生非的主。赵有恭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个徒儿可一点都不乖,教他易筋经他不好好练,反倒琢磨些稀奇古怪的招式,其中有一次,屁股一翘,四肢着地,喘的呼哧呼哧的,搞得赵有恭以为他在练蛤蟆功呢。有岳老三在,真有点不靠谱,吃了点东西,对三娘说,“还是有点不妥,三娘你陪我去一趟,可别让岳老三惹出什么事端,这会儿女真人刚刚投降,完颜宗望还没入葬,可不能出事。”
三娘也没有反对,搀着赵有恭去了益州南城,如今女真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南城几个街区,兵营也让给了女真人住。已经很晚了,南城却一点都不安静,女真人的事情可很多呢,光解决那些女真贵族的问题就够完颜陌若头疼的。虽说大金国要没了,可那些女真贵族们可不想放弃自己的好生活,一直在闹着多要些好处,可是这种事他们不敢去找赵有恭,就堵着完颜陌若,毕竟三公主完颜陌若可是大金国名义上的主人。完颜陌若跟那些贵族们折腾了半天,也折腾不出个结果来,在她想来,大金国都没了,大家能好好活着已经是不容易了,还要这要那的,真把摄政王赵有恭当成泥巴了。以前女真各部征服其他部落的时候,好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现在大金国被别人征服了,反倒不甘心了。说白了,这些贵族遗老们就是放不下好日子,不甘心罢了,真让他们去找赵有恭闹,他们敢么?
“安达尔,你这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让汉人不动会宁府一分一毫,你觉得可能么?我就问你,如果是咱们打下了汉人的汴梁城,咱们会怎么做?”完颜陌若语气不善的望着下边的老头子们,老头子们全都一脸的默然,安达尔有些气馁道,“三公主,话不能这么说,摄政王不是说要一视同仁么,那咱们现在就是大宋子民了,怎么能侵占自己子民的财富呢?”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心里没个数么?好了,这种事你们自己去北城找汉人说去,本公主是不会开这个口的!”完颜陌若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本来老二和老四相继亡故,就让她心绪不佳,现在贵族遗老们又来拿这种事折磨人,谁受得了。
完颜陌若撇手不管,剩下的贵族遗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木婉清可一直在外边旁听的,看到完颜陌若出来,她翘着嘴冷笑道,“还以为女真人都是铁血男儿呢,没想到折腾起来比汴梁城那些迂腐大臣们还可气,对这些人,你就不能有好脸色。”
此时赵有恭也来到了南城,恰巧碰到了岳老三,还想问问这边的情况呢,却见岳老三两个绿豆眼往上一翻,直接把嘴捂住了。赵有恭和三娘一脸的纳闷,揪着岳老三问道,“你怎么了,牙疼?要是牙疼赶紧去看看,在这里呆着干嘛?”
岳老三迅速的摇了摇头,这下赵有恭有点受不了了,“你牙不疼你捂嘴干嘛,又搞什么幺蛾子?”
岳老三绿豆眼转了转,在地上写了几个字,这下赵有恭算是明白了,敢情木娘子也知道岳老三是个无事生非的主,尤其是那张嘴口无遮拦的,所以严令岳老三四天内一句话都不能说,敢说一个字就发配到长安寺庙去。这段时间岳老三一直跟着木婉清,日子过得有趣极了,毕竟木娘子本身就是个不安分得主,这一主一仆,简直就是最佳搭档,如果让岳老三去长安看寺庙,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看来木娘子这边是没事了,赵有恭索性原路返回,一直休息到卯时末才起身。第二天,益州城内外全是头缠白带的人,定****不入会宁府,抬棺前往长白山,以国礼厚葬完颜宗望消息传遍了全城。如果说之前女真人还对定****颇有微词,可现在赵有恭的大肚之举,赢得了所有女真人的尊敬,就连那些闹事的贵族遗老们也闭了嘴,试问连汗王完颜宗望都可以得到如此深厚的尊重,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宋能接纳那么多的契丹人,同样也能接纳女真人,或许,该忘掉往日仇恨了。
长长的队伍,行走在前往长白山的路上,上一次来长白山顶着千难万险,而这次光明正大的走过,女真各部表现出来的只有臣服。征服,不光需要武力,刀枪可以征服一城一地,但是人心却需要真诚的付出。想让一个异族变成自己人,就要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圣山,女真人心中的圣山,此时此刻闪耀着夺目光辉,似乎预示着不久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