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 第7节

  那人生的好生高大,端坐马背之上,她需仰头才能看清。
  他与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身形挺拔的似一颗松树,巍峨,沉敛,顶天立地。
  乐嫣对上那人乌纱面罩外露出的眉眼。那双眸深邃威严,晦暗日光下,他的眸光似乎泛着淡淡幽绿。
  心间微怔,那双眼……那双眼只叫乐嫣觉得眼熟的厉害。
  他——自己见过么……
  第7章 蓄意
  受了惊吓乐嫣呆愣愣站在马前,一时竟是腿软难行。
  直到她察觉面上潮湿,才惊觉脸上的帷幔不知何时竟掉落去了地上。
  发簪别着帷幔一同松松垮垮,在她慌忙抬手去挽发的前一刻也跟着从发间滑落下来。
  一时间,长发如瀑,乌压压的散落下来。
  何谓绝色?
  满身泥泞,鬓钗散乱,却难掩靡颜腻理,灿若云霞之貌。
  眼波流转间,便是摄魂夺魄。
  此时的天子未做他想,观她眉眼只觉似曾相识,不由多看了两眼。
  并不知自己如同老僧入定的人生,日后会被她翻涌起惊涛骇浪。
  他甚至未曾多过停留,等身后众马嘶鸣而至,再度一抖缰绳,双腿狠狠一夹马腹,一行男子席卷泥尘扬长而去。
  ……
  落后几步的春澜守意两个携卷着行囊,望着疾驰而过一阵旋风似的的队伍,眨眼间就消失在视线尽头。
  一个个嘴巴大张。
  谁曾想在这处荒野,遇到如此阵仗?
  乐嫣渐渐恢复神色,将自己染了泥尘的帷幔重新戴上,遮掩住这幅相貌。
  听春澜几个猜测起这群人,她闻言亦是心中有了猜测。
  骑术精湛,举止有素,许是这密州折冲府卫吧。
  当朝数百折冲府,乱世时,这群折冲府卫便是杀人的刀,盛世时,这群府卫便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了——
  一行人收拢行装,就这般一路踏入驿站。
  驿站果不其然,比几人设想的还要简陋。
  连店主都比起旁处的多了几分无赖,见一行人来,坐在柜台连屁股都懒得挪动。
  一双眼上下梭巡乐嫣一番,见这娘子头戴帷幕,帷幕之下露出的一小节衣裙,虽是染了泥水也能瞧出不同寻常的布料。
  他当即眼睛也不睁的狮子大开口。
  “上房一间五两银子,贵客想要几间房?”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乐嫣早没心思理会这些,二楼上房总共也才三间,一间还没收拾出来,乐嫣只去瞧了眼就蹙起眉头,心生嫌弃。
  这绝对是她住过的最差的住所。
  不过如今也没了选择的余地,乐嫣吩咐春澜定下两件上房,叫女眷们挨在一起住着,马夫同朱子在楼下住着,有事情随叫随到倒也方便。
  一日风霜,一日颠簸,几人来了驿站前前后后收拾许久,春澜重新换过被褥床铺。守意打来温水,伺候乐嫣沐浴。
  几人忙碌了半晌,直到天彻底暗了,早就是满身疲惫。
  乐嫣也是心生不忍,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吩咐二人回去歇息,不用伺候她了。只守意如何也不放心乐嫣一人,强撑着疲惫跑来塌边打地铺给她守夜。
  两个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哪有什么避讳的,乐嫣把她叫上床,二人头对脚睡着,一张床倒也宽敞的很。
  她披散着头发等着头发干透,身边的守意已经是半梦半醒的呢喃:“娘子,明早吃什么?”
  守意眼睛困得只能睁开一条缝儿,乐嫣还没回话呢,便见到那道缝儿也闭紧了,在自己耳边打起鼾来。
  乐嫣止不住笑了起来,见她那副没心没肺的睡姿,心底生出许多羡慕来。
  沾床就睡,以前她也能的。
  后面心里的事儿多了,连睡眠也变得浅了许多……
  乐嫣怅然半晌,等到头发都干透了,才合衣躺下睡觉。
  明明是夏日里,天气却又冷又潮。
  窗外大雨滂沱,闪雷划过苍穹闪烁着银光。苍穹似是被方才的惊雷打破了道口子,无数雨水如断线珠帘,倾泻而下。
  黑夜中闷热湿冷竟然混在一块儿,四周巍峨森然。雷鸣一声声,俯冲而来。
  朝她耳畔重重捶下。
  似是深渊中狰狞的猛兽,苏醒过来。
  轰隆——
  黑夜中,乐嫣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下了,许多过往梦境一个接着一个,竟是又梦到了她回京待嫁的下午。
  太后赐香池给她洗浴……
  重叠帘幔遮掩之后,香池雾气缭绕,满室云境天宫,暮云千重。
  织锦罗裙七零八落散在玉池边。
  香池间乳白氤氲,那人的手掌很宽大,指腹一层层薄茧,刮过她的面颊。
  那人逆着光,瞧不清面孔,只觉身高庞大,满目凶光,浑身都是使劲儿。
  石板上遍处粉色海棠,正该是娇艳时候,却被踩踏,鲜红花汁流出来,渗透入青石板缝隙里,泯灭进昏暗中。
  消弭无声。
  她只依稀记得……那人幽深的双眸,滚烫的气息。
  她只记得……自己愧对卢恒……
  乐嫣唇畔苍白,连肩头都随着那道雷声颤栗起来,
  砰嗵——
  随着雷声,乐嫣猛地从床榻上惊坐而起,竟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雷雨中隐隐有马蹄声。
  闷厚的响声,似乎踏破雨水而来。
  乐嫣第一反应是卢恒回来了。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没有叫醒身边睡得深沉的守意只自己仓促跑下楼。
  她想,这般雷雨天,他是怕自己发火,才连夜赶回来么……
  失望也来的这般快,她推开房门,穿过楼梯拐角,却不想自己又见到了那个人。
  那道身影似是刚从滂沱大雨中走进来,面容隐匿在黑暗中瞧的不分明,只显气质肃沉冷冽。窗外忽的一道电闪,闪光于他身影上勾勒出一道轮廓分明的线。
  他的腿修长紧实,慢慢走进,那是一张隐匿于黑暗中,却仍能瞧出立挺深邃的面孔。
  那人似有所决,抬起眼帘,如刀锋寒冽的眸地朝楼梯转角处射去,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暗中的身影。
  只见黄木阶梯转角处,一只素白细手执着烛台,尖尖下颌低垂着,双睫微垂乌发半遮面容。
  那乌鸦鸦垂落臀间的发,软罗轻纱衣罩体,烛光映上碧罗裙上,只显得素腰不盈一握。
  身段柔软纤细,似一枝易折的柳条儿。
  殷瞻眼眸冷肃下来,脱去湿衣的指节顿住。
  二人间四目相对,罕见的凝固一瞬,便见那娘子一副失落模样,捉着曳地的裙摆,踩着木梯咚咚咚的返身跑回楼上。
  那像是软肉踩着地板的声音。
  他睽睽眼光落过去,只见发皱的花裙下,竟露出一只玲珑剔透,肉绵绵的足。
  白玉一般,白的晃人眼。
  第8章 贪图
  这夜的惊雷反反复复,大雨混着山寺中咸腥潮湿的气息。
  雨水汇聚成一条跳水路,从屋檐瓦片缝隙间滚落而下,落在生出青苔的石板地上。
  雨夜,本该是入睡的时辰,朱子却耽搁不得。
  侯爷的蓑衣一番折腾已经不能用了,他满寺庙中去寻蓑衣,却只能寻到一张破败不堪的蓑衣。朱子也不敢耽搁,抱着蓑衣匆促赶回卢恒落脚暂歇的客房外。
  他还没出声,便听内室中隐隐传来女子细柔的声音。
  朱子看了另一位一直守在廊外的随从一眼,压低声儿问道:“郑娘子?”
  另一个随从眼也不抬,“除了郑娘子,还能有哪个?”
  “二爷方才不是还说要去接夫人的?如今这是又改了主意,不去了不成?”
  卢府侍从斜着眼睛:“等着二爷发话再说。”
  眼瞧这夜侯爷出门无望,朱子心中升起了一丝着急。
  他倒不是着急旁的,自己这般丢下少夫人往二爷处献殷勤,若是迟迟不带二爷回去,到时候少夫人那边如何交差?
  只怕是得罪了二少夫人!
  他机灵的很,他是二少夫人的家奴,若是二少夫人有个好歹,他们这等家奴下场只怕不好。
  不说旁人,便是珍嬷嬷那处,他不死都得脱一层皮。
  他是想靠着卢恒,却总归还知晓自己如今主子是谁,因此自然对那什么郑姑娘没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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