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政治同盟

  黄猛甲一行返回南京时已经是崇祯八年的七月,夏天南时隔不到两个月,在军营中接到了第二道圣旨。
  有了上次“荫封一子锦衣卫世袭百户”的教训,琼海军上下对第二道圣旨都不怎么期待,接旨都有些敷衍了事。从夏天南到司马德等人都不认为会有惊喜出现,当听到“……平南总兵官、右都督、龙虎将军夏天南平贼有功,封平南伯,统领两广兵马,并昭告天下……”时,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马德素来沉稳,此时也激动不已,忘记了圣旨宣读完毕还要接旨的流程,颤声道:“恭喜将军,圣天子登基以来,尚无武将封爵,自今日起,将军已然是本朝武将第一人!”
  夏天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崇祯这是玩的哪一出?打了那么大的胜仗都没什么像样的封赏,怎么突然就转性子了呢?
  传旨的太监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合拢圣旨,提醒道:“恭喜平南伯,请接旨。”
  连叫了几声,夏天南才反应过来,平南伯说的就是自己,连忙接过圣旨。他人情练达,自然不会忘记礼数,吩咐左右:“给这位公公奉上谢礼。”
  这个太监推让一一番,收下了厚厚一封银子,然后轻声说道:“平南伯,朝中有位大人托我带句话给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夏天南有些意外,能驱动宫中太监私下传话的人,权势和地位肯定不低,要带的话估计也是见不得光的。他问道:“公公怎么称呼?在宫中任何职?”
  太监轻描淡写地回答:“咱家姓方名正化,闲人一个,在司礼监做个随堂太监。”
  他说的轻松,夏天南却不敢小觑。司礼监是太监的最高机构,明朝中后期权柄日重,能与外朝内阁分庭抗礼,秉笔太监能代替皇帝在内阁的决策文书上“批红”,掌印太监更是号称內相,掌握“批红”最终的决定权,与内阁首辅各擅胜场。随堂太监虽然地位稍低,但是谁能保证有朝一日不会坐上秉笔太监的位置呢?
  他连忙屏退众人,热情地说:“原来是司礼监的方公公,本官何德何能,怎么敢劳动您的大驾来给我传旨?”
  方正化脸上一直挂着笑,看上去人畜无害,他笑眯眯地说:“平南伯不必过谦,这次传旨的差使是曹化淳曹公公安排我来的,他叮嘱我来摸摸琼海军的底细。不过我要带的话却是首辅大人的,只能口述,不能见于纸笔,这么说,不知平南伯明白了吗?”
  这话听着有些诡异,差使是曹化淳安排的,所谓摸摸底细代表来意不善,照理应该暗自进行,可是居然就这么告知了夏天南,不合常理,不过联系后半句就能明白了。
  夏天南心领神会,试探道:“方公公实际上是代表首辅大人来的?”
  方正化笑意更浓:“难怪年纪轻轻就封伯爵,果然是人中俊杰。”
  夏天南明白了,温体仁和这个司礼监的方太监勾搭上了,两人是一伙的。虽然明朝严禁宦官结交外朝大臣,司礼监和内阁更是天然的对立关系,表面上看内阁大学士和司礼监的太监不可能尿到一个壶里,但官场上的事情,说归说,做归做,一切皆有可能,万历年间的张居正和冯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张居正还是次辅的时候,觊觎首辅高拱的位置,而高拱又与秉笔太监冯保势如水火,张、冯两人单独都斗不过高拱,便顺理成章联手了。等斗倒了高拱,张居正更是在冯保的保驾护航下权倾天下。
  虽然方正化没有具体解释和温体仁的关系,但是夏天南基本上也能脑补出来,无非就是张居正和冯保的弱化版。
  温体仁想坐稳首辅的位置,就要揣摩圣意,紧跟崇祯的思路,做到“简在帝心”,而皇帝住在深宫之中,要想了解他的一举一动,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朝夕相处的太监达到目的;方正化作为随堂太监,是个潜力股,自然不甘心一辈子为大太监跑腿,肯定也想爬上秉笔太监的位置,那么得到首辅的暗中支持自然事半功倍。郎有情妾有意,双方一拍即合,便形成了暗地里的政治同盟。至于为什么对作为司礼监上司的曹化淳阳奉阴违,道理也简单,想要爬上去,就必须把曹化淳挤下来——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的宝座,谁不垂涎三尺?
  方正化咳嗽两声,说道:“首辅让我告诉平南伯,原本这个爵位内阁提议过,可是被万岁爷否决了。后来因为南京兵部尚书王遴的一份密报,改变了主意……”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夏天南。
  夏天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抑后扬的奥妙在这里。他不禁感叹,真是三句好话不如一马棒,打了个大胜仗,连高迎祥都抓了送进京城,最后还不如在南京打一架。王遴的密报对自己的剖析很有见地,正因为如此,崇祯感受到了琼海军的威胁,才会想着用功名利禄来笼络自己。
  他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早就该这么做了,现在的关宁军和将来的左良玉之流就是现成的例子。拥兵自重、养寇自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任凭朝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将来就会成为下一个袁崇焕,皇帝一句话就能置于死地。
  方正化最后说道:“首辅除了这些话,还让咱家告诉平南伯,他很欣赏你,认为你是大明的栋梁之才,登莱巡抚谢三宾和他也是关系匪浅。”
  这话示好拉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看来这位温首辅不仅在宫中布了局,在军中也想建立自己的人脉。
  夏天南想了想,温体仁的人品和执政水平暂且不论,但是在首辅走马灯一样更换的崇祯朝,能够奇迹般地屹立八年不倒,说明其在玩弄权术和揣摩上意上还是有很高造诣的。他或许不是个合格的首辅,但肯定是个合格的政治盟友。
  想到这里,他笑着回答:“承蒙首辅大人谬赞,惶恐不已,有机会一定要向他老人家讨教为官之道。”这就算是接过了温体仁抛出的绣球,给了明确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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