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二百零一章人

  一群人类,死伤过半,才勉强杀死了一只凶兽,他们分食凶兽,完全是生吃,像野兽一样的撕咬,甚至为了争夺一块肥硕的肉,两个人类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咬死了另一个,而其他人类,视而不见。
  忽然,一双脚,踏在了荒野上。
  这双脚,穿着一双鞋。
  虽然是用破烂皮毛,各种杂草攒起来的,但确实是一双鞋。
  这是一个身材瘦弱,矮小,肮脏的人类。
  虽然弱小,可的他眼睛里,却射出一股坚毅的光芒,有难以言喻的愤怒,看着那个吞吃肥硕肉块,刚刚咬死自己同伴的人类,他无比愤怒,极为愤怒!
  他在思考,他在琢磨,最终,一种不属于本能的感性,战胜了一切,不顾及自己的弱小,他用一根自己制作的稍微精细的石头长矛,冲上去,刺死了那个人!
  景象变得缥缈、虚无。
  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
  这个曾经弱小的年轻人,变成一个粗壮的中年人,胡子很长,却清洗的很干净,在一个洞穴里,他全身上下都穿着厚厚的兽皮,身旁是一把用粗糙的铜制作的长矛,这把长矛架在篝火上,穿着一块肉,被烤的不断冒油,已经熟了。
  但是他没有去看烤肉,甚至忘了身旁有一块肉,他的目光,放在面前的一个鸟巢里,里面有几颗鸟蛋,通过火光的照射,能看到里面正在涌动的生命,似乎随时要破壳而出。
  他很着迷,他的神态很享受,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他惊慌失措的伸手挡住寒冷。
  啪啦!
  蛋壳碎了。
  一只没有毛,粉粉嫩嫩的怪鸟,从蛋壳里孵化。
  他兴奋的起身,手舞足蹈,这个鸟巢是他偷来的,已经是他偷到的第几百个鸟巢了,他已经伺候了十几天,终于孵化了!
  他的兴奋到了极点,却无法表达,他似乎明白了生命是如何诞生的,却无法描述,他很着急,甚至有些痛苦,忽然看到一旁烧焦的木炭,不顾仍然炽烈,直接拿起来,在墙壁上描画。
  起初,他像是在画画,画出他偷走鸟巢,一直到孵化出怪鸟的过程。
  但他愣住了,因为画作只能记述现实,却无法表达出他内心的想法,那种感情,于是他伸出手,颤抖着写下了一个古怪的符号。
  这是一种只有他能理解的符号,他每画出一个符号,就在心里为其赋予一个意义。
  他一口气书写了上百个符号。
  他忽然发现自己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
  不是壁画。
  而是……文字。
  又是几年过去。
  他已经有些苍老。
  这个时代的人类,因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要面临许多天灾人祸,还有其他生灵的摧残,寿命都很短,现在,他已经快四十岁了,但仍然精神抖擞,在周围人族眼里,已然算是一个老者,甚至是传奇,就连部落领袖,也将他当成上天派来的生灵,向他询问许多事情。
  在他的知识中,部落的人民终于开始尝试饲养一些动物,而不是一味的打猎。
  同时,一些在他的指导下,用泥浆和干草搭建的房舍,也出现了。
  他坐在自己的房舍前,正在打磨一件铜器,是一把匕首,但总时不时的抬起头,去看一眼不远处,一捧放在石碗里的泥土,那泥土中诞生出了一些新芽,是稚嫩的浆果苗。
  忽而一声嚎叫!
  在这个小小部落的一端,许多人惊慌的逃窜,是一头长着许多尖刺的怪兽出现了,来猎杀这里的人类。
  他发出怒吼,拿起正在打磨的铜器,高举起手臂,吐出一些晦涩难懂的音节,正在慌忙逃窜的人类愣了一下,有些犹豫的站住,虽然仍然心惊胆战,却不再逃窜,而是转过头,拿起各种石刀、石斧,盯着怪兽。
  他吹了一声口哨。
  三只无比硕大,尖爪如同钢铁锻造的怪鸟从天而降,每一只鸟都好像牛一样的体型,纷纷落在他的身旁,对着怪兽发出嚎叫。
  这三只怪鸟,正是许多年前,他亲手孵化出的几只鸟。
  在三只大鸟出现之后,人族忽然充满了勇气,聚在一起,杀向怪兽,最终,将这只无法战胜的怪兽,杀死!
  所有人将他举起,高高的呼喊着,非常兴奋。
  时光荏苒。
  一片森林里。
  十几个骑着某种好像马一样的坐骑,穿着由怪兽皮毛和牙齿做成服饰的健壮男人,在森林里疾驰。
  他们的背后,有铜器长矛,他们的马上,还有木头长弓,他们的额头,更是有一种颜料描画的字符,与周围的野蛮、洪荒相比,他们格格不入,表现出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气息。
  迅速的疾驰过山林,视野忽然变得开阔,是一条河流,河流旁,是许多赤身,拿着木棍,模样肮脏丑陋,身体瘦弱的人族,足足有一百余人,可他们在看到这十几个粗壮并拿着铜器的男人之后,却表现出一种极端的惊慌,非常恐怖。
  而这十几个骑士,看着这一百余人,面无表情,只是分散到两旁,让出一条路。
  几头野兽,拉着一辆小木车,来到了近前。
  十几个粗壮男人立刻跳下来,跪在两侧。
  小木车上,是他。
  他已经非常苍老,头发、胡须都很长,也很白了,他已经活到了七十岁,在这个荒蛮的时代,人族只有十几岁平均年龄的时代,他几乎被当成一种自然神灵来崇拜,当他出现的刹那,这一百多未曾开化,病弱荒蛮的人族,仅有的一丝抵抗情绪也散去,只能跪下。
  他走到这一百多人族的首领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露出慈祥的微笑,然后将两样东西,交给了这个首领。
  一把纯铜的剑。
  和三颗饱满丰润的种子。
  首领颤抖着手,拿着剑和种子,痛哭流涕,亲吻他的脚背。
  岁月匆匆。
  他已经快要一百岁了!
  躺在病床上,气息越来越虚弱。
  在这间石头房子里,是许多穿着兽皮,拿着铁兵器,身上布满疤痕的粗壮男人。
  他们每一个额头上,都有一道用铜针和颜料纹出来的字符,代表着他们的部落。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部落领袖。
  有上百个之多。
  他们跪在地上,哭的很惨。
  而在房间外。
  还有数不清的人族,都在无声的哭泣!
  他却很安详,伸手抚摸着旁边一个孩童的脸蛋,露出满足的笑容。
  几个部落的领袖走上前,用生僻的音节吐出几个字。
  这几个字,不知道是多少个纪元前的音节,可是冥冥之中,血脉里的传承,让孟凡听懂了。
  “请您,留下一些东西,供我们崇拜。”
  他看着几个部落领袖,也张开了口。
  “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不应该被崇拜。”
  一句话,平淡无奇。
  所有的首领,却目瞪口呆。
  一样的……
  “那么……”一个首领有些慌张的问道:“我们是什么?”
  他忽然愣住了。
  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沾了一下自己的唾沫,在旁边一块用来盛放食物的石头上,写下了一撇一捺。
  人。
  手臂垂下。
  安然离去。
  首领们痛哭,所有人族都痛哭,哪怕是几岁的孩童,也开始痛哭。
  终于,一位首领擦掉泪水,拿起石块,却发现石块上的文字,没有消散,而是印了进去。
  他拿起石块,来到房屋外,高高举起。
  数不清的人族跪下。
  祭拜。
  他的身体,开始碎裂。
  好像石头,化为灰尘。
  但灰尘之后,却不是一无所有。
  从灰尘中,腾起了一片虚无缥缈的东西。
  是一抹神魂。
  这抹神魂本应该消散在天地之间。
  却因为无数人族最虔诚的祭拜,最痛苦的留念,没有散去,没有消失!
  他脱离了肉身,在虚空中看到了太多的人族,也看到了用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
  一些冥冥之中,弥漫在天地间的法则,一丝丝若有似无的元气!
  他兴奋的好像一个孩子,他不断挥舞着灵体的双手,想要抓住这些法则,触碰这些元气,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世间的一切,洞悉了所有的知识,可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那般幼稚,这个世上还有无数的未知,他不再安然,他开始留恋这个世界,接着,他也开始恐惧,因为他忽然发现,在那些冥冥之中的力量下,他的血族是那般羸弱,那般不堪一击!
  似乎他辛苦一生创造的一切,在眨眼间便会消失!被各种力量抹除!
  于是他扭过头,看到在所有族人里,有一个女子,他的目光能洞察法则,也能洞察元气,他看到这个女子刚刚怀有身孕,那块血肉还未成形,他拼尽所有的力量,让自己,这仅剩的一丝神魂,钻入到了女子的肚子里。
  十个月过去。
  人族仍然在祭拜他,也仍然在按照他所创造的道生活,人族开启了智慧,所以即使没有他,也会不断向前,不断去挑战。
  这一天,这个女子生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出生的一刻,没有哭泣,居然用那双稚嫩的脚站起,在所有人惊讶又不敢阻拦的情况下,他走回了自己上一世身死的地方,伸出柔嫩的小手,抚摸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只有一个字。
  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