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节

  “绝没有瞒着恩师的念头……”
  “嗯。”
  陆夫子点了点头:“你性子沉稳,从不说空话,为师是知道的。”
  他看了一眼陈学士离开的方向,开口道:“这人姓陈名念,字雁归。”
  “是当初我们那一科的二甲第四名。”
  说到这里,陆夫子自嘲一笑:“比你老师考得好。”
  不等沈毅说话,他又说道:“目前是翰林院侍讲学士。”
  侍讲学士,是翰林院仅次于翰林学士的官职,名义上是给皇帝讲学,但是侍讲学士不带经筵官头衔,是不负责给皇帝讲学的,是处理一些翰林院的事务,以及充当皇帝的备用顾问。
  从五品。
  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因为翰林院的身份清贵,这个职位再进一步便是礼部侍郎,如果外放的话,一般是到各省为布政使,也就是行政长官。
  不过……这位陈学士既然与陆夫子与赵侍郎乃是同年进士,而且当时考了二甲第四名,进了翰林院,也就是说他为官至少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时间里还在侍讲学士的位置上,要么是这个人不善于做官,要么是这个人不善于做人。
  爬的太慢了。
  按照陈学士的进度,估计等致仕的时候,最多也就是个礼部侍郎到头,如果运气不好,可能只能以礼部侍郎待遇退休,连个实职都领不到。
  这也是陆夫子能轻易请动他的原因。
  他们那一科进士,目前混的最好的就是赵昌平,户部老尚书刘纪章差不多下个月就会离任,而户部尚书已经定了赵昌平,也就是说很快赵侍郎就会高升,成为主管六部的地官尚书。
  能跟赵昌平或者说甘泉书院搭上关系,陈学士自然乐得如此,他在翰林院多年,照顾一个晚辈,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
  师徒俩走在赵府后宅的小花园里。陆夫子走在沈毅前面,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平静:“你这个庶吉士的身份,来的有些取巧,好在你身上还有个兼差,这样一来,你便不用每天去翰林院听那些翰林官讲学,有陈雁归在翰林院照顾你,你不去也不会有太大干系。”
  “造册之后,能不去便不要去,熬个几年,就算是有个翰林的身份了,没有必要去跟那些同科庶吉士有太大的交集。”
  翰林院的庶吉士,一般是要在翰林院学习几年的,几年之后从翰林院“毕业”了,身上就有了一个翰林的身份,到时候或者到别的衙门做官,或者被留在翰林院任职。
  陆夫子的意思是,让沈毅悄摸摸的混到翰林院毕业,拿到“毕业证”就行了,不用天天去翰林院受气。
  沈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那些同科的庶吉士不给给他好脸色看,当即低着头,笑着说道:“老师的意思弟子明白,下午去翰林院报个道,之后除非翰林院找,不然学生便不去了。”
  “嗯。”
  陆夫子回头看向沈毅,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刚到建康的时候,我跟你赵师伯聊天,你赵师伯说你心思缜密,做事又有章法,很有能耐,想培养你成为咱们书院将来的领袖。”
  “当时我跟他说,你没有翰林的身份,将来很难走到中书。”
  “你赵师伯说,有翰林的身份,也很难走到中书。”
  “我与他争论了半晌。”
  陆夫子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如今我与他之间的争论,可以到此为止了,谁能想到,子恒你二甲五十一名,也能进翰林院,也能当庶吉士!”
  他笑了一阵之后,重重拍了拍沈毅的肩膀,微笑道:“子恒,从今往后,你便是官场中人了,你在书院的时候曾经遭逢大难,差点身死,而官场比书院更凶险百倍,今后毋须当心。”
  沈毅连忙点头应是。
  陆夫子捋了捋下颌的胡须,笑容满面。
  “你下午去翰林院回来的时候,还到这里来,记得买路上买些好酒,等你师伯从户部放班回来,为师跟他好好喝上一顿。”
  沈毅笑着点头。
  “弟子遵命。”
  第三百三十七章 姻缘签
  吃了中饭,沈毅收拾了一番形容,便去了皇城,等到了未时左右,他才到翰林院去报道。
  他到翰林院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小厮在门口等着他,直接把他领到了陈念的公房门口,等陈学士来上班的时候,便亲自领着沈毅,去翰林院书吏处造册入籍。
  翰林院的名册上,写上了沈毅的名字,籍贯,年龄,以及出身来历。
  所谓出身来历,也就是写上沈毅三代人的名姓。
  终于,翰林院的印章落下。
  在这一刻,沈某人感觉金光附体。
  从今天开始,他也是翰林院的翰林老爷了。
  虽然庶吉士只是翰林院的“学员”,但是其他老百姓可分辨不出来庶吉士跟翰林官有什么区别,反正从今天开始,沈毅的脑门上也挂上了翰林院的金字招牌。
  有了这层身份,他沈七现在弃官不做,回老家去教书,自己办一个书院,也一定能够门庭若市。
  因为有陈雁归带着,这一次翰林院没有人敢为难沈毅,那些本来准备刁难沈毅几句的新科庶吉士,也不敢在陈学士面前造次,只能在背后暗骂沈毅攀关系,走后门。
  沈毅也没有去理会他们,在陈学士的带领下,把翰林院大致参观了一遍,又跟着陈学士,去拜见了几个翰林院主管庶吉士的官员,拜了山头。
  拜山头之后,这些人便知道,沈毅是陈学士罩着的,今后便不会再难为他了。
  差不多在翰林院待了大半个时辰,等到陈学士回公房办公,沈毅也就不太好意思在翰林院继续待下去,找了个由头告辞离开了。
  离开了翰林院之后,沈毅也没有再去邸报司,而是直接回到了家里。
  毕竟穿着这身进士服太过惹眼,走在大街上无数人都把目光缠着他看来,有些胆子大一些的,还会上门搭讪,询问沈毅的家乡来历以及婚配与否。
  换下了这身进士服之后,沈毅穿了一身便装,跟家里的两个丫鬟招呼了一声,便出门了。
  这会儿天色还早,还没有到傍晚,沈毅在建康找了一家比较出名的酒铺,打了二斤好酒,提在了手上,到了大义坊附近之后,他又在大义坊附近的饭庄定了几个菜,让他们送到顾家私塾去。
  沈毅拎着好酒,敲响了私塾的房门。
  这会顾先生还在教书,沈毅放下酒等了会,等到饭庄的菜送来,顾先生刚好下课,看着摆在桌上的酒菜,忍不住笑道:“怎么?你小子又中了回进士?”
  沈毅笑而不语:“碰到了好事情,想起顾师的好处,因此来看一看顾师,给顾师带点酒菜。”
  顾老头是个洒脱的性子,见沈毅打哑迷,他也没有去追问,只是坐下来吃肉喝酒,大快朵颐。
  沈毅陪着喝了几杯酒,但是没有吃多少菜,毕竟一会他还要去赵家赶场子。
  在顾先生这里待了小半个时辰,见时间差不多了,沈毅便起身告辞,又去那家百年老酒铺打了两壶好酒提在手上,到了赵侍郎家里。
  这会儿是夏天,太阳还没有落山,赵侍郎应该是提前“下班”回家了,这会儿正在前院跟陆安世一起喝茶,见沈毅提着酒走了进来,赵侍郎也是难得的满脸笑容,对沈毅招手笑道:“来来来,沈翰林,到这里来。”
  沈毅提着酒走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师伯取笑了。”
  赵侍郎是榜眼,自然也是翰林院出身。
  赵昌平闻言微笑道:“不是取笑你,咱们书院啊,这些年进士不少,但是进翰林院的真不多,便是十五年前的甘泉七子,也没有一个人进了翰林院。”
  “你呀,争气。”
  赵侍郎笑着说道:“我跟你老师商议过了,过两天在建康摆一顿酒,把你那些师兄都请来,让济中领着你们一起吃一顿,庆祝庆祝。”
  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不过这顿饭,我就不太方便去了。”
  沈毅的那几个师兄,这些日子陆续收到陆夫子进建康的消息,已经上门拜见过了,沈毅也见过了其中几个。
  沈毅有七个师兄,其中六个在朝为官,有三个在建康,这些人在一起师徒聚会倒是不要紧,但是如果赵昌平这个马上就任户部尚书的朝堂大佬出面,难免有一些“结党”的嫌疑。
  一旁的陆夫子微笑道:“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喜事,是要在一起吃顿饭的。”
  沈毅心里明白,这两个长辈是想要把自己,“推”给那些师兄们认识。
  或者说,介绍给书院出身的官员们认识,告诉他们,沈毅就是书院年轻一代的希望。
  沈毅只能恭敬低头,道了声是。
  这天晚上,赵家的家宴也很热闹。
  不止赵燕州赵蓟州两兄弟和他们的妻小在场,就连嫁出去的赵家女儿以及女婿,也都回到了家里吃饭。
  这也是沈毅第一次见这位赵家的女婿。
  姓宋名应,三十多岁的模样,现任工部员外郎。
  因为赵家的两个儿子都不怎么样,因此这位宋应明面上是赵家的女婿,实际上是赵侍郎的政治继承人,也是赵侍郎会不遗余力支持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在政治上其实是父子关系。
  赵侍郎用自己的力量把宋应捧到高处,将来赵侍郎老了,这位女婿便会替他照顾赵家的儿孙。
  这是比较常见的政治继承模式。
  而在这之前,沈毅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赵家女婿,这一次终于见面,沈毅跟这位赵家女婿喝了好几杯酒,两个人言谈甚欢,就算是互相认识了。
  陆夫子因为高兴,这一顿喝了不少酒,他酒量不是特别好,没一会便有些醉醺醺了,相比较来说,赵侍郎因为平日里有应酬,酒量还可以,他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沈毅,笑着说道:“子恒来搭把手,咱们一起扶济中去休息。”
  这会儿在场的人很多,很多人也可以搭手,不过沈毅没有多想,还是立刻站了起来,跟赵昌平一起,把陆安世扶到了客房里休息。
  两个人把陆安世放在了床上,赵侍郎先离开,沈毅给陆夫子脱了靴子,又盖上被子,然后转身离开。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面色平静的赵侍郎正在门口等着他。
  沈毅微微低头:“师伯有事情找我?”
  赵昌平看着沈毅,呵呵一笑:“你老师跟我说过,你与青雀关系很好,前些日子你们一起去鸡鸣寺,她求的是姻缘,是不是?”
  沈毅低头苦笑道:“师伯,那日我挨了打,不知道师妹求的什么……”
  这句话是实话,那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沈毅并不知道陆姑娘在观音殿里求了什么。
  赵侍郎淡淡的看了沈毅一眼:“不管求的是什么,你跟青雀的关系都不一般,有些事情你老师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你说,但是我这个做师伯的看在眼里却不能不说,而你……”
  他看着沈毅,缓缓说道:“你也不能装糊涂。”
  此时,月光铺洒在院子里,照在了赵侍郎身上,把赵侍郎的影子,印在了沈毅脚下。
  赵昌平说完这句话,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毅,然后转身。
  “年轻人,不要让他们父女俩伤心。”
  沈毅对着赵侍郎的背影,深深低头作揖。
  “师伯,弟子明白了。”
  “若师伯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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