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事了拂衣去

  “呼哧呼哧……”有若风箱鼓动的喘粗气声。
  “啊,嗯,呀,啊……”说不清是惨叫还是享受的娇喘声。
  合奏声中,王羽在等待。
  董卓自身的武力似乎还不错,但这并不是最让王羽顾忌的因素,据说吕布给董卓当过很长时间的护卫,这才是最大的威胁!
  想到那位三国头号猛人很可能就在帐外,即便胆大如王羽,心里的弦一样绷得紧紧的。
  能不惊动外面的守卫,最好就不要惊动,以免节外生枝。最好的下手机会,是董卓运动完毕,倦极而眠的那一刻!
  董卓的谋略,王羽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分进合击,两面包抄,至于张济要怎么避过韩浩……嘿,从出发前的那场争吵中,王羽已经得到了答案。
  韩浩等豪强对王匡本就不满,再加上韩浩舅舅的事,就算他顾虑名声,不愿投降,放水却没什么压力。只要安坐营中,王匡就完了,大仇也报了,何乐而不为呢?
  这背后也许还有其他的算计,但王羽也无暇多想,知道河内军很可能撑不过明天,就已经足够了。
  河内军的生死存亡,系于他一身!
  “哦……”
  随着最后一个长长的颤音,董胖的运动到了尾声,王羽知道,自己必须要开始行动了。
  借着桌案的掩护,王羽探头看去。
  董卓已经翻身躺倒,双眼紧闭,上下起伏的大肚腩由急到缓,鼻子里更是微微的发出了鼾声,看来累的不轻;那个女子早就没了动静,王羽估摸着,这可怜的孩子八成是被压昏了,董卓的块头实在太大,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轻轻从靴筒里拔出了匕首,食指轻拨,光华一闪,黑暗中盛开了一朵小花。
  王羽要动手了!
  “锵锵……”身形未动,帐外便传来了一阵盔甲碰撞声
  有人靠近!
  这么准时?王羽微微一惊,他本来计划着声东击西的策略,避开外面的护卫,但现在看来,计策还没实施就已经失败了。谁想到这些护卫这么专业?连时间都算得这么准?
  他从裂缝中向外一张,松了口气。
  这些护卫很专业不假,但毕竟夜已深,风更冷,他们也不是铁打的。这次,他们并没有摆出先前的铁桶阵,而是采用了轮值的办法,只是在军帐的四角各站了一人。
  为求万全,王羽连换几次位置,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看起都颇为雄壮,不过,应该没有吕布在内。转念一想,那毕竟是吕布,再怎么贴身护卫,也不可能沦落到站岗放哨的地步才对。
  这样也好,省事了,搞声东击西的话,还得留书,自己可不会写繁体字……
  王羽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了榻前,望着那座起伏中的黑色肉山,他满不在乎的吐了口气:既然主人留客留的这么殷勤,那就干脆来场欢送仪式好了。
  欢送仪式的起点么……
  在黑胖的巨躯的反衬下,旁边那句酮体倍显白皙娇柔,王羽却视若无睹,他的视线迅速在猎物身上和周围扫过,先是在肥头大耳的脑袋上稍微停留,然后又看向了起伏中的胸口,最后,王羽在塌边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丝微光。
  玉佩?王羽心中一动,董卓贴身携带的东西,应该不是凡品吧?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王羽是个行动派,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手上的匕首却早已探了过去,一切,一挑,朦朦弧光一闪而逝。下一刻,王羽的手心,已经感受到了一丝温润。
  果然是好东西。
  将玉佩收入怀中,王羽更不迟疑。
  刀起,刀落!
  一道森寒的光芒在他手中闪现,闪电般直取要害!
  目标,正是董卓的心脏!
  熟睡中的董卓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的降临,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两下。
  然而,王牌特工的全力一击,又是何等迅捷,别说董卓没清醒,就算他睁着眼睛,全神贯注,也不可能避开这必杀的一刀。
  想不死?除非持刀者自己改变主意,而且还能将力量收发自如。
  这可能吗?
  答案是:可能,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
  刀光在董卓的胸口上拐了一个弯,凌厉之势不减,几乎贴着董卓的肌肤向上方划过,贴着那张大黑脸,进行了一次迅疾有力的切割!
  血光乍现!惨嚎凄厉!
  董卓终于被惊醒了!
  五官这种要害器官被割掉,会有多疼?
  王羽不知道,但他见过很多次,知道那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痛苦,足以让人瞬间精神崩溃;
  在今夜以前,董卓也不知道,刀尖舔血的生活已经离他很遥远了,还没等他看清楚身遭的情况,脑侧传来的那一阵揪心的剧痛,已将他淹没,让他痛不欲生。
  不过,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合理的选择,他一把抓起身边体积最大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往疼痛传来的那个方向砸了过去。
  “嘭!”董卓的力量相当之大,帐篷直接被砸破了。
  “啊!”投掷物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不管是谁,从昏迷中清醒的一瞬间,发现自己身处半空,寒风刺骨,都会被吓得精神错乱的。
  惨叫声和尖叫声如夜枭般响彻夜空,彻底打破了夜的静谧。
  “什么声音?”周围的甲士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站得最近的几个卫士,看到了毕生难忘的诡异景象,大帐鼓起了一个大包,很快就因为承受不住压力,破裂开来,露出了一个白花花的身体。
  那身体在空中翻滚着,似乎要将自身每一个诱人的细节尽数展现出来,刺耳的尖叫声,则是吸引观众的噱头……
  看到这一幕的卫士们,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咕咚!”下一刻,天使就已经摔落尘埃,如同一口破布袋一般,尖叫声戛然而止。
  “这是……中军帐……不好!是丞相!”
  “快,保护丞相!”
  护卫在中军帐周围的卫士,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股脑的往破口处涌了过去,看到的,是触目惊心的景象。
  在床榻旁边,帐篷开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啸着从那里涌进来,风口处,他们要保护的目标——董丞相,正裸着身体在打滚,惨嚎声不绝,在他捂着耳朵的左手的指缝间,鲜血正涔涔而下……
  伤口不止一处,他手臂上还有一道刀伤。
  “废物,都是废物!”看见护卫进来,董卓稍稍心安之余,也是怒气勃发,他指着与破口完全相反的方向,吼道:“给我追!一定要把那贼子抓到,我要亲手撕了他!”
  卫士们不及应命,便是一愣,这方向似乎不太对吧?
  “还不快去!”见卫士们迟疑,董卓更怒。
  把刚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丢出去,对他没什么影响,不过,他丢错方向了。他受伤的是左耳,刺客却在他右侧,一击不中,第二击接踵而来,要不是他反应迅速,用手臂挡了一下,恐怕就……
  至于刺客为什么第一刀没有刺要害,董卓也无暇多想,他只当是自己刚好在睡梦中翻身,破坏了刺客必杀的一刀。
  险死还生,想到刚刚的惊险,董卓一阵阵的后怕,伤口处的疼痛更是阵阵传来,他的斥骂声也更响亮了:“抓不住刺客,小心你们的脑袋,奉先,奉先何在?”
  “丞相,温侯发现了刺客,已经追上去了,想必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
  “好,有奉先在,吾无忧矣……对了,医匠呢?医匠在哪里?牛辅在何处?这刺客到底从哪儿来的?疼死我也……”
  ……
  以中军帐为中心,冲天的火光熊熊而起,无数人影在其中闪动,骚动正迅速的向四面扩散着。
  军将们从梦中惊醒,茫然冲出营帐,脸上则混杂着骇异和不解。来不及问明细节,亲卫们杀气腾腾的怒吼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火把都点起来,不要走了刺客!”
  “刺客往东面逃了!”
  “围住他,他刺伤了丞相,不抓住他,大伙儿的脑袋都得搬家!”
  “都留在帐篷里不要动,出来乱晃者,皆杀无赦!”
  整个营盘都陷入了大乱,兵找不到将,将不识兵,再加上董卓的亲卫四处乱窜,各式互相矛盾的号令满天乱飞,更是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刺杀在军事上的作用是什么?制造混乱,形成战机!王羽的刺杀行动,圆满的达成了这个目的,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正在被人追杀。
  因为要给董卓留下错觉,刺杀的目的,是取他性命的,所以王羽假作补刀,演了场戏,稍稍耽搁了一点时间。
  就是这一点耽搁,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脱身。
  其实,董卓那些护卫的威胁并不大,这帮人全副武装,身上的铁甲尤其沉重,正面对敌很厉害,但跑起来就悲剧了。以目前的可见度,王羽随便几个冲刺就能甩掉他们。
  问题是,这些甲士当中,有个猛人!
  王羽就是被这位猛人发现的,能识破王羽的潜行,眼力相当不一般。
  他的实力则更强!其他甲士拼尽全力,也只能被越甩越远,但这猛人的动作却迅猛绝伦,如出押的猛虎,暴走的雄狮!
  就是因为他,王羽才迟迟无法脱身。
  如果不是看到了对方手里的兵器,因而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王羽很有回头把这人干掉的冲动。
  此人手中的兵器似枪非枪,两边各有一根月牙形的锋刃,在火光的照射下,寒芒四射,闪烁不定,赫然是一支方天画戟!
  吕布!
  只能是吕布!
  提着一根长兵器,穿着全身铁甲,还能纵跃如飞,也只有这位三国头号猛人,才有可能做得到了。
  即便在全盛状态,有跟吕布单挑的机会,王羽也要仔细想想再说,现在这种情况,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的。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吕布!
  “贼子还不速速就擒,若是识相,某担保留你条全尸!”不光行动不受影响,吕布还有空扬声劝降:“看你也是条好汉,与其死在乱刀之下,不如让某成全你!你我公平一战,你若胜了某手中画戟,某就放你离开,绝不留难,如何?”
  吕布看似轻松,实际上追的也很辛苦。
  他和王羽的速度虽然差不多,但问题是王羽在逃,他在追,逃的可以选择路线,占据主动。尽管他拼尽全力,但距离却一点点的在拉开。
  这里是西凉军的主场不假,可现在是夜里,能见度太低,事发突然,西凉军已经陷入了混乱。到处乱窜的士兵,不但不会成为王羽的阻碍,反而会成为他的助力。
  偶尔有几个眼力好,冲上去阻拦的,也都被王羽一刀一个,刀刀割喉,眨眨眼的工夫,已经死了十多人,却没能给王羽造成丝毫障碍。
  这也是吕布不敢停下来卸甲的原因,王羽的动作太敏捷了,身手也太诡异,哪怕只是片刻时间,也会让吕布彻底失去目标。
  追不上,就只能攻心了呗。
  “吕将军,你追不上的,还是放弃吧,你要是再追,我可要出绝招了。”比武力,吕布天下无双,但若比智谋,王羽至少能甩对方十条街,哪里会中那么简单的攻心计。
  “绝招?不妨让某开开眼界。”吕布冷笑。时间拖得越久,对方的处境就越不利,牛辅虽然窝囊,毕竟也是宿将,等他得到消息,开始整顿秩序,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声冷笑入耳,吕布惊喜的看到,前方那个鬼魅般的身影终于停下来了,他大喜过望,发力冲刺,在原本就极快的速度上,竟是更进一步。
  王羽看的咂舌,吕布果然是吕布,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余力,这种力量,真是恐怖。
  不过,自己的绝招也不差……
  只见王羽一矮身,钻进了旁边的军帐里,吕布微微一愣,既而冷笑更盛,想引自己追进去,然后趁乱逃跑?
  想得美!
  他脚下不停,右臂用力挥舞,手中画戟化成一股飓风,摧枯拉朽般将那座军帐扫上了天!
  “哇!”惊呼声四起,军帐里的西凉兵完全搞不懂状况,只是骇然望着魔神下凡般的吕布。
  吕布眼角都没扫这帮人一眼,他注意力全在那个敏捷的身影之上,那个身影仿佛猿猴般灵巧,在地上翻滚着,避开了吕布的惊天一戟,然后轻巧的跳起身,往下一个军帐钻去……
  “没用的!”吕布大踏步的追上去,然后又是一击。
  就这样,两人一追一逃,连续砸破了五六间军帐,后面的甲士也气喘吁吁的追近了……
  成功了!吕布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他已经在考虑是生擒还是活捉了。
  就在这时,劲风袭面,王羽的暗器来了!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王羽的暗器功夫相当高明,但用来打吕布,还是差太多,吕布手中画戟随意一摆,就化解了这招暗袭。
  “还有什么伎俩,统统拿出来!”
  王羽并不答话,而是直接喊开了:“吕布造反,刺伤了丞相,现在又要去杀牛中郎,弟兄们,保护牛中郎,杀逆贼啊!”
  吕布微微一愣,然后心中大叫不好!
  这挑拨离间之计很粗糙,但却很实用。他本就不是董卓嫡系,之所以被董卓留在身边,其实不光是当保镖,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牵制并州军!
  如果王羽喊的是牛辅要造反,肯定没人信,但若是他吕奉先,那就不好说了,毕竟,他是有前科的。
  光是这些条件当然还不够,所以,王羽故意在营帐里钻来钻去,惹得吕布接连挑翻数帐,看起来确实很像是在造反。
  最重要的是,现在营中本来就大乱,除了董卓的亲卫之外,谁也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丞相遇刺,而且是在重兵把守的军营之中!
  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矛头全部都指向了吕布,王羽再这么一嚷嚷……
  西凉兵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
  “就凭你们,也想杀本将?”吕布知道中计,但以他的性子,却也不屑于解释,吕布天下无双的可不单是武力,他的傲气也同样高。
  手中画戟一摆,他傲然说道:“本将在抓刺客,你们这些废物都给我闪得远远的!”
  西凉兵也是都桀骜不驯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蔑视?平时倒也罢了,吕布毕竟是上官,单对单,军中就没有能在他手下走过三个回合的,受气也只能忍了。
  现在,这厮已经反了,杀之有功无过,再厉害,还能以一敌百,敌千不成?
  众兵杀气腾腾的围了上去,口中叫嚷有声。
  “杀了他!”
  “杀逆贼!”
  “他现在就一个人,并肩子上,杀了他!”
  尽管已经怒极,可看到吕布手持画戟,傲然而力,却没人敢抢先动手,可见其威势如何惊人。
  王羽叹了口气,这样都打不起来,真是无奈啊,不过,掩护自己逃跑却足够了。他毫不迟疑,转身就跑。
  “贼子哪里走!”吕布哪里肯放过他这个罪魁祸首,只是身边围了一圈人,他再牛,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冲破封锁,狂怒之下,他直接将手中的画戟投了出去。
  这是吕布的含怒一击,威势自是无比惊人!
  在画戟投掷方向上的几个军卒,本来还在怒吼,结果忽觉黑影临头,狂风扑面,仿佛天上掉下来了一座山似的,连身形都站不稳了。其他人也是张口结舌,再喝骂不出半个字来。
  他们都被惊到了!
  被波及者尚如此,身为首要目标的王羽,感受更深,他先感受到了劲风袭体,然后才听到了那沉重的呼啸声。
  一掷之威,竟至于斯!
  生死一线,王羽表现得却很镇定。这时候,转身或躲避,都来不及了,画戟速度实在太快,威力也太强,让他这个受过躲子弹训练的人都是措手不及,只能硬抗了!
  他身体顺势前扑,用一个很怪异的姿势,抬起右脚,向上反撩!
  用这种动作,应付吕布的全力一掷,怎么看怎么象是在找死。
  画戟不是长枪,光避过枪尖的锋芒没用,还得避开两侧的月牙刃,吕布知道王羽动作敏捷,所以才直接把武器扔出去。王羽的应对,显然有些托大,就算他那一脚能避开锋刃,踢中画戟,也未必憾得动画戟前冲之势,一样死路一条。
  “嘭!”像是用尺子量好了似的,王羽一脚正中画戟的戟头!
  “咦?”吕布瞳孔一缩,他看得分明,王羽这一脚虽然是从下而上撩上来的,但最后却是从侧面踢中的画戟!
  一脚踢中目标,王羽左手在地上一撑,身体侧翻,恰到毫厘的避过了画戟。方向略偏的画戟,与他贴身而过,甚至割破了他的衣服,但就是没伤到他半根毫毛。
  “轰!”错过目标的画戟一头撞在了寨墙上,整面墙坍塌崩离,轰然而倒,一道身影飞快的蹿入了烟尘,随后,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吕布知道再追不上,他随手一拳打倒一个想趁他失了武器,上来捡便宜的西凉兵,扬声发问:“有这样的身手,当非无名之辈,尊驾何不留下姓名,以待日后相见?”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树摇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当吕布已经失去耐心,将愤怒发泄到杂兵身上,提着两个士卒往人堆里乱砸的时候,黑暗中才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
  “泰山王鹏举!吕温侯,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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