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九章 风冷心亦寒

  夜幕已深,夜风正凉,濮阳城却没像以往那样寂静下来。
  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着,一阵接一阵,仿佛凭空卷起的疾风骤雨,听在耳中,心惊肉跳。
  濮阳百姓都被吓得不轻。
  时逢战时,又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让人没办法不做最糟糕的联想。要不是有宵禁令在,人们少不得要互相串个门,议论一番,但现在,也只能自家关起门来,忧心忡忡的讨论未知的前程了。
  “柱儿他爹,明儿就去官衙报个名吧,这濮阳城算是呆不下去了!这才几年啊,这城都换了几家诸侯了?还是去河北的好,曹将军再能,他也打不过黄河啊,青州的船队多着呢,船大着呢!”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青州兵强马壮,厉害着呢!听说骠骑将军在并州把三十万西凉铁骑都给打得落花流水了,还怕区区曹**?你当河北没人怎地?那边可是人满为患啊!现在去,连立根锥子的空地都找不到,还是留在东郡的好!”
  对于妻子的担忧,做丈夫的嗤之以鼻。
  “仔细想想吧!中原这些年一直在打仗,人丁比从前少了好多,到处都是无主空地。依照骠骑将军他老人家的作风,等打败了曹**、孙策那些蟊贼之后,肯定会颁布垦荒令啊!咱家老大今年已经十六了,算是个男丁了,老二、老三虽然还小,但做活时也能搭把手……”
  “等垦荒令一出,咱们在瓠子河边上垦出百十亩空地来,将来儿孙们还愁吃穿么?到时候咱也供个读书人出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丈夫说得口沫飞溅,满眼都是憧憬之色,妻子也微微受了些感染,正想说些什么时,却被另一阵马蹄声给打断了。包铁的马蹄铁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的脆响,仿佛催命的符咒一般,让人心也随之猛跳。
  民居中陷入了沉寂,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几至微不可闻,妇人这才怯怯的问道:“当家的,真的不会有事吗?”
  “嗯,嗯……”做丈夫的也蔫了,嘴唇翕动着,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完整的话来:“这样的大事,你叫俺一个农夫怎么说得清楚。算了,明天让大儿去码头看看,要是走的人多,咱们也……”
  濮阳是青州军的前线大本营,消息往来传递的频率本来就很高。不过,现在可是已经入了夜了!
  在这个时代,走夜路可不是一般的危险。能见度太低,就算点着火把,也没办法保证照亮前路,何况还是纵马奔驰?眼下这侦骑四处的情形,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解释,那就是形势突然变得异常险恶,连青州的第一智者贾军师都沉不住气了。
  避害趋利是人的本能,普通百姓就算有些贪心,骨子里也还是胆小怕事居多。感受到局势的危急,哪还敢贪图田地什么的,赶紧找出路才是正经。
  这世间,实在没有比被卷入战乱更可怕的事了。
  濮阳百姓猜的没错,贾诩确实急了,急得眉毛都要着火了!
  此刻城守府,内外皆是灯火通明,议事厅外围满了人,摇曳的火光中,尽是铁甲铿锵,刀枪闪亮!
  也有不少没着甲,穿着布衣青衫。这些人都是行色匆匆,嘴里低声念叨着,手上还捧着书简、帛书之类的东西,脚下更是有如踩着一阵风,走得飞快。这些人就是幕府中的僚佐了,倒有一多半是被人从被窝中叫起来的,不过脸上都没什么情绪,都是一样的沉重表情。
  “快,快,军师召集紧急军议,出大事了!”
  “到底什么事啊?”
  “是啊,到底什么事这么急?昨天不是才收到并州的消息,主公在龙山击破了西凉军么?难不成曹**展开进攻了?可咱们的防线稳稳当当的,他攻过来又能如何?”
  “别问了,进去就知道了……”
  带着满腹疑窦,众幕僚拥入了议事厅。一进门,就感觉到异常凝重的气氛。
  在议事厅正中央,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着一具大沙盘。军师贾诩和执掌谍报的貂蝉夫人分立两角,即便众人入内,也是头都没抬一下。。
  无论是久在军中的老臣子,还是刚从军事学院毕业的新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是改变战略的前兆,若非要推演新战略,就没必要把这宝贝拿出来,召开大型军议。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令得军师紧张若此?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贾诩一反常态,没做任何寒暄,直入正题:“今天召集各位来,为的就是调整既定战略……”
  “哗!”一片哗然。
  尽管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姓了,但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幕僚们还是惊诧莫名。更改主公的既定策略?那个百战百胜的主公定下的策略?这种事,真的能做得到吗?真的不要紧吗?
  “安静,安静!”贾诩平时给人的影响过于亲和,导致威严不足,这时只能通过提高音量来控制场面:“形势有变,不得不有所变通……离狐来的消息,就在今曰傍晚时分,吕温侯突然率军离城西去,先前的策略已经行不通了!”
  “什么?”
  “吕将军无故离去?却是为何?”
  “这下糟了!主公布置的策略是三路兵马各守一段,由机动力最强的濮阳军和隐雾军三方策援,吕将军这一去,三条战线岂不成了各自为战?”
  “军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就像是一阵破坏力惊人的龙卷风,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给打懵了。
  按照王羽北上前的布置,吕布这支兵马的存在非常关键。青州的三支兵马都是以步卒为主,机动力较差,而曹**却有成建制的虎豹骑,大可以集中兵力攻打一处,靠着虎豹骑的威慑力来牵制另外两支青州军。
  吕布军就是风火骑兵离开后,对抗虎豹骑的王牌。
  除了对抗虎豹骑之外,吕布军的机动力和攻击力,对曹、孙联军的其余各部也有着极大的威胁。刘勋的淮南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襄邑那一战,说白了没什么特别的玄机,就是突袭。即使没有隐雾军潜伏化妆的捣乱,刘勋也不可能抵挡住并州狼骑和陷阵营的雷霆一击。
  吕布这支部队的速度实在太快,偏偏还是步骑协同作战,对上任何兵种,都有克制的办法。再加上隐雾军的掩护和配合,简直是如虎添翼,蛟龙入海,任何一支在行军途中的军队,都有可能遭受他们的突袭。
  有了这支机动部队的存在,曹**展开攻势就要多耗费很多时间,或者冒着很大的风险,正是王羽敢于分兵三处的信心所在。
  现在,突然听说吕布没得到任何命令,突然离开离狐城的驻地,不知去向了,青州的幕僚们岂有不大吃一惊之理?
  “军师,吕将军难道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吗?”王朗忧心忡忡的问道。
  要不是吕布和王羽的亲缘关系,他几乎要猜测,吕布是不是打算叛逃了。但仔细想想,应该没那么夸张,吕布若真有倒戈的意思,直接来攻取濮阳岂不是更直截了当?
  “也许是有的……”贾诩摇摇头,叹了口气:“消息是离狐守将以飞鸽传书送至濮阳,也就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温侯若有信来,只怕要等到明天了。”
  吕布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较差,特别是飞鸽传书,他认为这种信息传递方式不够安全,花费却多,压根就没应用的意思。所以,即便他送信来濮阳,肯定也比飞鸽传书慢很多。
  “温侯姓如烈火,他要走,不管是何理由,都是拦不住的,何况现在主公又不在,事情便更加棘手了。不如暂且搁置此节,尽快确定相应的战略调整方是正理。”相较于王朗的惊疑,虞翻的发言就显得切实了很多,贾诩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温侯那边,某已经设法去拦截了。不过,正如仲翔所说,拦截下来的希望应该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出调整。”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便得出了相应的结论。
  审配提议道:“若守东郡,封丘就是必争之地!只有扼守住封丘,才能让曹**、孙策难以和洛阳连通。以此而论,定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如令坦之将军移兵北上,一方面向濮阳靠近,做为屏障,一方面也拉近与封丘军的距离,更方便及时应援?”
  封丘城正处濮、济二水交汇处,城池东北十里处,就是乌巢泽。历史上的官渡之战,袁绍将这里作为屯粮之所,正是出于交通便利的考虑。
  只要扼守住封丘,曹**的兵马就很难绕过去攻打濮阳。路倒是找得到,但水路却都被挡住了——于禁军挡在封丘,黄河上又有周仓的水军,要绕路的话,那就太远了。
  审配的意见就是放弃济阴防线,先确保封丘的安全再说。曹**若要迂回,就随他去好了。
  “不妥。”审配话音未落,虞翻便反驳道:“这样做等于放弃了济阴,东线百里之地,就只剩下了文远将军一支孤军!曰前已有消息,刘备在淮南现身,与江东军勾结在一处,万一江东军以他为先锋,奇袭高唐怎么办?”
  “这……”审配倒抽了一口冷气,自己的提议被反驳,他倒是不很在意,可虞翻提出的可能姓的确把他给吓住了。
  可不是么,陈到的问题迟迟没有结论,尚存疑虑。若是关平移兵北上,放开道路,谁又能确保高唐的安全?
  貂蝉突然插话道:“诸君可能还不知道,刘备已经在济阴现身,联络了坦之将军,表明了招揽之意。坦之将军深明大义,不但严词拒绝,还派遣李副将率领精锐跟踪在后,试图将刘备一行人一网打尽。不过,刘备此番有备而来,带的从人又少,怕是难以成功……”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身上都是泛起了阵阵寒意。
  “莫非……”还是虞翻反应最快,与同僚们对了几个眼神,迟疑道:“温侯突然西行,也是处于曹**、孙策的设计?这就是一条环环相扣的毒计?”
  “咝!”一语惊醒无数人,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的倒抽着冷气,都被吓住了。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而偏偏虞翻的这个说法又很有道理,让人越想越是心寒。
  如果这不是偶然,那无论贾诩派出多少信使和说客,恐怕也是拦不住吕布了。而曹**、孙策也很快会发动攻势,让己方东西难以兼顾。
  局势,一下子变得异常险恶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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