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夸谁好呢
理想主义者就是这样，一旦认为有人挡住道路，用面子之类的东西来示威抗衡，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
即便那些人是曾经的股肱之臣！
这种冷血缘自于骨子里的狂热，就像那些把生命献给信仰的危险分子一样，会在使命感的驱使下，做出完全有悖于性格的事情。
他们也有同情心，但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显露分毫。他们不是没有考虑可能的后果，但那些无法说服他们，甚至只是一晃而过，再也不会动摇。
温格的确在纵容尤墨，为了他不惜用这种方式扯去温情脉脉的面纱，拿曾经的功臣开刀。如果换成绝大多数人，面对国王的宠信与铡刀，多半会化身刽子手，先把自己眼中的障碍扫清了再说。
还好他是极少数人，是懂得人情冷暖，清楚人心向背，拥有包容之心的极少数人。
这让那些失宠的老臣子们，在悲凉中找到了一丝安慰，燃起了点点希望。
鲍尔德是其中代表。
这位在双冠王那年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由于成熟稳重的性格，责任感十足的行事风格，被温格看在眼里，内定为助理教练人选，负责球队的后防线调理。
就像一场赛跑一样，他比尤墨先出发，背后拥有英格兰人的集体支持，最终却完败给对手，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已成了奢望！
难过吗？
当然！
换成当打之年的家伙，或许会用事实打脸，会用不可替代来让对方后悔莫及。他们已经老了，走下坡路了，场上位置都已经不保，还能拿什么来抗衡？
即使他们燃起了怒火，用一场比赛来证明自己，但那有什么用？
会被怀疑的眼光视作证据，证明他们未尽全力，证明他们值得怀疑？
仿佛一个死循环一样，他们被逼上了绝路。
鲍尔德身为其中代表人物，深深明白他们的处境，但明白归明白，他无力改变这一切。
看到球队顺利扳平了比分，他高兴不起来。看到球队迅速反超，他依然在心里摇头。看到那个让他们纠结无比的家伙用进球来打脸，他只能默默苦笑，静静等待即将发生的一幕。
结果他看到了。
没有打脸，没有示威，只有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拥抱，送给了他们这些失宠的老臣们。
凉透了的心又渐渐热了起来，恢复了跳动，直到真正的答案传到耳朵里，他才恍然明白。
这个世界上，只有志同道和的家伙，才值得帮助彼此！
格伦*霍德尔是来帮助他们的吗？
操！
......
比赛结束于5：1，阿森纳连入5球逆转了巴恩斯利队。
第57分钟，博格坎普利用任意球机会直接破门得分。第66分钟，荷兰人在大禁区线上一脚低射锁定了比分。
接连不断的精彩进球彻底激活了海布里球场，看台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温格也非常配合，两分钟后就换下了博格坎普，让他在全体起立后雷鸣般的掌声中下场休息。
可惜荷兰人并不领情。
面对如痴如醉的球迷们，博格坎普面无表情，头也不抬，径直消失在球员通道里。
嗡嗡的议论声顿时响起，目标指向明确。
那个搅浑了整个英格兰媒体，身上没有话题就活不下去的家伙！
肯定是他！
因为他的存在，大师级人物心生不满了！
怀揣着这种想法，因为尤墨的举动而陷入思考的部分球迷们迅速转向，回归黑子阵营。
直至他们听完博格坎普的赛后采访内容。
“......今天的海布里球场，充斥着让人厌倦的声音。mo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教练......除此之外，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段瞬间烧死无数脑细胞的采访，其实透露出的信息非常简单。
已经在名字前面写上“传奇”二字的荷兰人，愤怒了！
而且愤怒的原因并不是凡人所想，恰恰相反，他在用不惜与球迷绝裂的方式，来表达立场！
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球迷的举动让我非常失望，即使我明白他们是因为受到别人的煽动，才做出不理智行为的，我也很难理解。”
随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温格同样面无表情。
“是的，他是个想法与众不同，经常会有出格行为的家伙。但自从他到来之后，
我真正体会到了竞技带来的乐趣.......与冠军无关的那种乐趣。”
“丹尼斯的话没什么其它含义，按字面理解就可以......他们两人每天训练结束后都会在一起加练，在那个时候，丹尼斯是教练，mo是学生。”
“我不会透露更多有关于他的信息给你们，因为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新闻发布会持续时间很短，约莫平常一半的时间就结束了。这在一场大胜后出现是非常罕见的，不过记者们却并不觉得遗憾。
太他么的有料了！
第二天。
由于温格话中“受到别人的煽动”指向太明显，格伦*霍德尔不得不站出来解释一番。
“......我没有趁机破坏阿森纳更衣室氛围的意思。如果他们因为我说的一番话而四分五裂，那只能说明问题原本就存在，只是被刻意压制而已。”
这番解释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仔细一分析就会发现，贵为英格兰国家队主教练的家伙，其实就是在故意煽动！
哪家更衣室里没有矛盾？
明明知道自己的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依然洋洋洒洒说了半个多小时，真是好心提建议？
热刺名宿在真心帮助温格梳理更衣室问题？
“瞧瞧阿森纳现在的阵容吧，曾经让英格兰人得以保留颜面的后防五老，现在清一色地沦为替补了。我是真心为他们觉得不值，才发出声音来支援他们的。”
格伦*霍德尔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土生土长的英格兰人对阿森纳这样的球队，怀有怎样的复杂情绪。
羡慕或者不屑，欣赏或者痛恨，期待或者诅咒......
身为英格兰国家队主教练，煽动起狂热的民族氛围自然手到擒来，格伦*霍德尔深谙此道。
“即使这支球队表现优异又怎样，他们为英格兰国家队仅仅贡献了一名边后卫。要知道，阿森纳可是攻强守弱的代表！”
“从转会策略到青训培养，温格就没把阿森纳当成是英格兰的俱乐部，我们的优秀球员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英超联盟的外援政策限制了英格兰优秀人材的成长！”
世界杯折戟而归后，明年在比利时与荷兰举行的2000年欧洲杯成了英格兰国家队的重要舞台，寄托了英格兰人的殷切期望。格伦*霍德尔拿户口本说事算是正中某些人下怀，纷纷出炉的言论一时间几乎掩盖了原本话题，直接扯到了各家俱乐部的建队策略上来。
这些对于阿森纳球迷而言就缺乏意义了，他们更关心球队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倍受爱戴的传奇球星这般愤怒。
已经30岁了还每天加练，会不会对职业生涯造成负面影响？
他与尤墨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真的有如采访中所言？
少数人的愚蠢行为，会不会在他心中造成难以弥补的裂痕，甚至萌生去意？
没有人知道答案，格伦*霍德尔嗅到了危险，也避而不谈这个话题。
当晚，温格家中。
尤墨与江晓兰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满屋子充满艺术气息的设计仍然让两人大开眼界。
不过这里的主人显然没有当导游的心情。
“......格伦*霍德尔的话居然也会被球迷当成攻击的理由，简单让人气的浑身发抖！”
温格边说边用手势表达愤怒，眼神中的探询意味却很浓厚。很明显，法国人已经从愤怒中走出，开始冷静地梳理了。
状况其实很明显。
球迷在他眼里屁都不是，被抛弃的老臣子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心，尤墨的态度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不过球迷的行为一次可以说成无心，两次难免成了有意。身为当事人，会不会心灰意冷，产生离去的念头？
“其实他的话有取巧成分，算是迎合了大众喜欢窥探名人隐私的心理。”尤墨放下手中咖啡，难得一本正经的，“更衣室嘛，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温格稍稍放心下来，身体后仰，靠在了沙发背上，“你倒说的轻巧，他这番话造成的破坏力可不小。要知道，即使大部分球迷已经意识到问题，知错就改依然不是很多人的选择！”
尤墨点了点头，对于主教练的分析颇为赞赏，“看球图个热闹，只有真正在意的那一小群人，才会有这种念头。而其中愿意采取行动的就更少了，多数都是在沉默中保持关注，希望事情尽快水落石出。”
温格嘴角有了笑容，语速加快，“看来你并没有因为他们的举动而怒火中烧？”
尤墨却不正面回答，转头，朝身边的家伙眨了眨眼，“问她咯。”
瞧着对面那双热切的眼神，江晓兰有些小紧张，不过还好，身边有个能给她力量的家伙。
“您放心好了，他一整天在家里都乐呵呵的。”
温格听的简直有些痛恨，佯怒道：“你把状况搞的一团糟糕，居然在家乐呵一整天？”
尤墨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双手一摊，“格伦*霍德尔为咱们操心那么多，我在家琢磨着要不要帮他支支招什么的.......”
温格一听这名字立即火大，打断道：“别提他，一提我就来气.......咦，你刚才说什么？”
尤墨无奈，只得重复了一遍。
“你确定你出的主意不像是报复？”温格一脸怀疑，不住地上下打量这货。
“就是报复呀，听起来像，实际上也是如此。”尤墨被打量的忸怩起来，眼神示意身边的家伙。
身为需要保持淑女范儿的听众，江晓兰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老一少没个正经，与这里的氛围一点也不搭！
“墨墨告诉我，法国是这届欧洲杯的最大热门，英格兰还是没戏。”
答案实在稀松平常，任何一名非英格兰球迷都能得出这个结论。
能击败人才鼎盛的巴西队拿下大力神杯，法国队的实力足以笑傲整个欧洲足坛。尤其是德国队日益老迈，荷兰队大赛习惯性玩失踪，西班牙细腻有余韧性不够的情况下，法国队的夺冠赔率一直雄居榜尾。
至于英格兰这种神经刀，也只有铁杆粉丝会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拥有足以笑到最后的实力。
听到这样的答案，温格原本有些失望，刚要开口时却心念电转，脱口而出道：“意思是用激将法让他犯错？”
尤墨笑得眯起了眼睛，竖了个大拇指回敬，没说话。
温格眼睛明亮起来，“嗯，居然忘了，咱们队中有多少法国人？”
尤墨开始如数家珍：“蒂埃里*亨利，帕特里克*维埃拉，西尔万*维尔托德，罗伯托*皮雷，这些属于入选无压力的......对了，您别忘了自己的国籍。”
温格一拍大腿，声音提高八度，“还真忘了，是该提醒提醒他，我是谁了！”
江晓兰吓一小跳，弱弱地出声道：“会不会起到反效果呢？”
温格没说话，眼睛却冲着尤墨眨啊眨。这货无奈，点头道：“格伦*霍德尔有意把话题往外籍球员带来的影响上领，咱只能打蛇随棍上，直接告诉他，‘这届法国队就是牛x，不信用你的英格兰队试试！’”
江晓兰听的有些皱眉，“这样不好吧，这里毕竟是英格兰，难道一直这么当反派？”
听了这话，温格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记你在上次节目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当反派是我的人生理想。”尤墨从未如此严肃认真，仿佛找到信仰一般。
不等江晓兰开口表示担心，温格主动解释道：“现在距离欧洲杯只有8个月不到，咱们当反派也就这个赛季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自从我来到阿森纳，有关于外籍球员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
说罢，法国人思维跳跃道：“对了，节目中有意提到你兄弟，是不是在提醒弗格森？”
尤墨竖了一半的大拇指被无情打落，温格怒了，“你这家伙！他们已经拿了三冠王了，还想怎样！”
“我，我怕，我怕咱们的冠军成色不够.......”
听到这样无耻的答案，温格反而笑了，“唉，算了。在你心目中，we的地位远在我之上。想让你在这种事情上守口如瓶，那得是多天真的想法！”
面对以退为进的法国人，尤墨有些挠头，“其实格伦*霍德尔的建议不无道理，即使我们不采纳，英足总也会考虑的......”
温格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一股强烈的直觉涌了上来，眼睛瞪大，“难道他们会采取措施，强制要求每支球队的英籍球员数量？”
尤墨真心为法国人点赞。
“曼联队已经为英超联盟挣足了面子，咱们若是迎头赶上，那英超就将坐实第一联赛的名头。到了那个时候，英足总的目标必然会转移到国家队层面上。如果再加上欧洲杯失利，被死对头法国压的永无翻身可能，您猜他们会不会加大政策力度来扶持本土球员培养？”
温格听的直吸冷气，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幽幽叹道：“居然看的如此长远，真为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们感到惭愧.......包括我自己。”
尤墨却不这么认为。
“您比自己想象中要厉害的多.......我只能提供看法，具体实施起来很难有完整考虑。”
温格同样不这么认为。
“相比于想法，把想法变成现实的能力始终要排在后面。”
江晓兰听的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好一会，才在两人不善的目光下，脸红着说道：“在理想主义者看来，想法是最重要的。在现实主义者看来，实践能力是最重要的。所以呢，你们不用夸对方了，夸我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