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奇怪的肚子
木根杨一听,仔细回忆了许久,摇摇头,后来又点头,说道:“听说伽蓝国的奕世王子马上就要来京都进贡,这些一两个月来,确实有不少伽蓝国的商人带着货物进城。听说,他们想趁奕世王子进京时,顺便做些生意,凑凑热闹,见识一下我国的繁荣。”
阮依依一听,摇头说道:“如果只是普通商人,怎么可能随身带着锋利匕首。如果说是拿来防身,上面不可能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魅然还能闻到羊膻味,说明他们用这匕首割肉……又杀人又割肉,茹毛饮血,真是太可怕了。”
颜卿见阮依依也猜出些端倪,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去外面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剩下的事,我和木根叔会处理,去吧。”
阮依依也不想再卷入这些麻烦事里,颜卿会关心,是因为他是无忧国的守护神,又是齐浓儿的师兄,他既然答应留下,就不能忽视每一个可疑的地方。
更何况项阳在朝中为官,颜卿想做甩手掌柜,除非不留在京都,否则是不可能的。
阮依依走出里间,先去了后院看他们整理药材,本想帮忙打打下手,被香瓜他们赶了出去。她只好来到前堂,见魅然和项阳都开台坐诊仍然人满为患,便自己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开始为病人诊脉开药方,分药打包,好不忙碌。
他们一直忙到天黑,病人才散去。阮依依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见王仕青面有菜色,应该是忙了一整天没好好休息累的,赶紧上前道谢。
这时,有人给他们送来茶水和小点心,项阳进了里面跟颜卿和木根杨谈话,魅然坐不住跑到后院去找香瓜和小四闹腾,阮依依喝了口热茶觉得人舒服了许多,便与王仕青攀谈起来。
王仕青自从治疫成功后,不但成功的成为一个名御医,还在太医院奠定了扎实的基础。阮依依从项阳那坑来的孤本医书对他帮助很大,佛牙山上的毒经更是令他如虎添翼。
京都人善忘,早就把王仕青提亲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如今他年纪轻轻就功成身就,大把的名门闺秀向他抛来绣花球,明示暗示王太医,有结姻之意。
不过,王仕青全都拒绝了。他心里已经藏着一个人,在他忘记她之前,王仕青是不可能接受别的女子。更何况,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成亲太早不利于他专心学习。王太医也觉得王仕青应该趁热打铁更上一层楼,所以也不催他。
如今,王仕青不但成为太医院里的名医,还专门负责婧贵人和月美人的专职太医。
当阮依依听到这个消息时,吃惊的看着他:“听说,她们都不好伺候……没让你受委屈吧?”
“无非是按例每日请平安脉,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来来去去都有宫女太监还有另一名太医跟着,也谈不上有什么委屈。”王仕青依旧沉默寡言,明明应该是朝气勃勃的年纪,却老成得仿佛拥有一颗六十岁的心脏,不喜不怒,不嗔不骄,看得阮依依觉得莫名的心酸。
皇宫,果真是一个害人的地方。
“婧贵妃那里……听说她现在在吃斋念佛?”阮依依还是好奇婧贵妃的近况。
王仕青见她好奇,也不瞒她:“是的,现在悦熙殿很清静,青灯古佛,就连宫女太监都裁减不少。一个月前,婧贵妃说身体不适,嫌宫里人多口杂吵得厉害,差走了大部分宫女太监,算起来,她宫里加上绡梅,不过五人而已。”
阮依依没有哼声,默默的喝着热茶吃着小糕点。
齐浓儿与婧贵妃斗了这么多年,一直慑于霍家权势有所忌惮,所以势均力敌的拉扯到现在。她们大概也没想到,正因为阮依依的出现,竟打破了这个平衡。
吴洛宸对霍家表面恭敬实际早就视为眼中钉,阮依依阉了霍钦后,霍安邦彻底崩溃,不惜以下犯上要胁吴洛宸,这更加触怒敢他。阮依依因治疫离开京都,给吴洛宸缓冲的机会,他在朝堂上重用袁铁轩架空霍安邦,而齐浓儿则在后宫痛下杀手,对婧贵妃赶尽杀绝的,逼她自己禁足宫中吃斋念佛。
这对皇帝皇后,无论感情是否有所改变,利益永远是一致的。至少,他们两个通力合作,将霍家彻底打压得无法翻身。
现在,婧贵妃身边只剩下五名宫女太监,她当初得势时,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
王仕青见阮依依沉默,改了个话题。
“月美人最近得宠,除了要多请平安脉外,还要多开些求子汤。说来也奇怪,喝了半年多的求子汤,竟没有起色。”王仕青说着说着,摇头叹气。想必这求子汤是他开的,也换了很多种,月美人喝了半年都没有效果,肯定没少给王仕青好脸色。
阮依依只是轻笑,齐浓儿是仙医门下,王仕青医术高明,也比不过她暗中动手脚。求子汤有用,但只要再加些东西,只怕再求也求不到。齐浓儿能任由月美在宫中横行半年多,她怎么可能不暗中留一手。
“仕青哥哥,你还是赶紧辞了她们俩的活吧。时间长了,怕是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阮依依善良的提醒王仕青。
王仕青哪里不知道月美人不好惹,但这差事是齐浓儿硬塞给他的,想推也推不了。这些话王仕青也不好跟阮依依多说,只是苦笑,就事论事:“皇上信任我,这事,怕是不好推。”
阮依依撇撇嘴,表示很无奈。吴洛宸急着再追一子,目前王仕青是他最信任的太医,要王仕青推了这事,怕是有点难度。不过,阮依依很笃定,月美人也嚣张不了几天,迟早失宠,到时候王仕青自然也就解脱了。
“其实,月美人是不可能怀有龙子的,你开再多的求子汤也没用。唉,这些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好自为之,做事做人都低调些,小心谨慎些,切么被人抓住了把柄,惹了是非。”阮依依无法将这些一一道破,不过想想,王太医在宫里也行走了多年,他不可能看不破,便只是旁敲侧击的说了说。
王仕青点头,忽然说道:“听说,再过几天,奕世王子就会来,准备参加半个月后的除夕宴会。皇后娘娘向皇上举荐我去做奕世王子的随行御医……你觉得,可以吗?”
阮依依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王仕青在征求她的意见。她真拿不准备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说道:“我没见过奕世王子,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我只是觉得,你目前负责婧贵妃和月美人已经很麻烦,如果再多个奕世王子,怕太麻烦。”
王仕青一听,点头应道:“我也这么觉得,那我明天就去推了。”
阮依依没想到他决定得这么快,一时间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忽然,王仕青神色尴尬的看着阮依依,结巴半天,才说:“还有一事,想跟你求个主意……”
阮依依不由自主的放下茶杯,正儿八经的看着王仕青,等他继续说下去。
刚才他们虽然说了很多宫里的事,但都是些闲话,无伤大雅。朋友之间,说这些都不过分,也不用避讳。
但王仕青刚才的表情,看上去太过凝重,而且,听他的口气,他并没有跟王太医交底,反而是先向她来讨主意了。
王仕青见阮依依郑重其事的点头,瞅瞅没有外人,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婧贵妃的月……月事,好象有点问题……”
“嗯?”阮依依懵了,婧贵妃的月事至于让王仕青这样的操心吗,不就是吃斋念佛时间长了,可能营养不良,再加上心情烦闷,内分泌失调而已。
“她的一直比较准,只是这个月,好象晚了。”王仕青好象猜到阮依依的想法,斟酌着词语,慢慢的说:“皇上……快半年没有临幸婧贵妃……”
咣当一声,阮依依不小心把桌上的茶杯给打翻在地。
王仕青后面的话不用再说,阮依依也明白了他的担忧。婧贵妃莫名其妙的晚了月事,除了内分泌的原因,只剩下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怀孕了。
可是,吴洛宸没有临幸她,她怎么可能怀孕。难道,她给吴洛宸戴了绿帽子?
但后宫的绿帽子并不好么好戴,除了太监,能比较随意进出后宫的只有他们这些御医。正如王仕青所说,就算是御医每日去请平安脉,也有宫女太监和另外一个御医同行,十几双眼睛盯着,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把这么大的绿帽子给吴洛宸戴上。
“咳咳……”过了很久,久到阮依依觉得自己再不出声,他们就象待在古墓里,被那些阴森森的死亡气息湮灭:“那个……应该很容易诊出来的啊……”
确诊喜脉是所有郎中的基本功课,别说王仕青,就是在外面拿着旗子敲着铃铛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都能快速诊出喜脉,王仕青得王太医真传,颇有实力,不可能诊不出喜脉来。
王仕青面露难色,摇头,不确定的说道:“我好象……没有诊出喜脉来……”
“好象……”阮依依糊涂了,她见王仕青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样子,便好心提醒他:“师傅把喜脉不错,不但能知道是否有喜,还能诊出男女,不如,让师傅去……”
“不行不行!这事不能声张!万一……万一是喜脉该如何是好!”王仕青说得是实话,假如是喜脉,婧贵妃不是三尺白绫就是一杯毒酒,甚至诛连九族。就算婧贵妃大难不死也是冷宫伺候,永世不得翻身。
这么大的事,不能声张,只能小范围解决。王仕青连王太医都不敢说,怎么可能让阮依依去跟颜卿说。
阮依依犯难了,她望着王仕青,问他:“那你详细跟我说说看。”
原来,十天前,王仕青就觉得婧贵妃有些不对劲。嗜睡,恶心,喜酸,吐得厉害,整个人病怏怏的,典型孕妇的反应。
但是,王仕青给她把了十次脉,没有一次把到了喜脉。可是,他也把不出婧贵妃有其它毛病,她就好象突然的没精神,突然的没胃口,突然的只想睡觉不想动。
婧贵妃有好几次主动提出不要王仕青来请平安脉,但王仕青坚持。毕竟,这件事是齐浓儿亲自安排的,就算真得不来请平安脉,也必须要齐浓儿首肯才行。
后宫妃嫔的月事都有专人记录,王仕青接手婧贵妃和月美人后,也暗自记录了她们的月事日期。婧贵妃一直都比较准,前后不会相差三天,但是这次明显推迟。婧贵妃只说这一个月来她不舒服,吃不好睡不香,还有几次上吐下泻,所以才影响了月事。
婧贵妃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王仕青心存疑虑,却找不到答案。
阮依依很肯定,假如婧贵妃真得有孕,王仕青不可能诊不出来。但她的各种表现又与怀孕无异,难道是因为得了别的病,才这样的。
“她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或者,因为心情太过郁结,才导致这个症状。”自古以来,郁结而逝的女子并不少,因为心情不好,导致内分泌失调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孕妇的那些症状,也不过是因为内分泌的原因才这样,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说有以上症状就一定怀孕了。
王仕青听阮依依这么一说,人也感觉轻松了好多。他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些天我给她开了几付活血的药,她也喝了。如果真得有孕,只怕不会喝的。”
“她喝了活血的药?她当着你的面喝的?”阮依依诧异的问他。
王仕青又纠结的想了一回,说:“有一两次,她当着我的面喝了两口。量不多,但确实喝了……”
如果是怀孕的人,断断是不敢喝活血的中药。婧贵妃当着王仕青的面喝,大约是想证明她并没有给吴洛宸戴绿帽子。但是,她只是当着王仕青的面喝了一点,那个药量又并不足以令孕妇流产。这么做,反而显得画蛇添足。
阮依依觉得婧贵妃应该是怀孕了,但王仕青也确确实实诊不出喜脉来,这其中必有蹊跷,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婧贵妃是否怀孕,万一怀了,又是谁的,都需要更加深入的调查。
阮依依的心里有了计较,沉默了好久,不知道该不插手管这件事。
她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进后宫,也决定不去管皇宫里的是是非非,她不想见齐浓儿,不想见吴洛宸,更加不想去管婧贵妃的事。
颜卿也不希望她再陷入到过往之中,在这样恶性循环之中重复纠缠。但假如她答应王仕青去求证婧贵妃的喜脉之事,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但王仕青谁都没找,偏偏来找她,可见他有多么信任她,不答应,好象又辜负了。
阮依依陷入两难之中,正在踌躇不前的徘徊着,颜卿和项阳笑谈着走了过来。
“怎么在发呆?”颜卿一进来就看见阮依依处在神游状态中,上前拉起她,发现她小手冰凉,捂在掌心里搓了两下,说道:“坐风口上,不怕着凉?”
说完,把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背上慢慢揉搓着。
不一会,阮依依就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
云锦月裳虽然冬暖夏凉,仍然不能取代颜卿的温度。阮依依窝在他的怀里,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的关怀一如他的体温,缓慢,亲切,却带着汹涌而来的气势,让人愉快的享受着。
突然在这一刻,阮依依决定不插手王仕青的事。
都说人各有志,王仕青肩负着家族使命,这一生都要在皇宫里摸爬滚打,尔虞我诈,就算她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而颜卿和她,只是向往着在佛牙山上简单快乐的生活,纵然颜卿的身上也背负着守护神的使命,他也不愿意投身于这滚滚红尘之中。
阮依依决定,宁愿让王仕青失望,辜负他对她的信任,也不能辜负颜卿对她的真心和期望。
颜卿与木根杨在里间里讨论魅然今天碰到的事,他和项阳都希望木根杨能安排一些乞丐盯着那个巷子口,并托他去打听那三个神秘男人的来历和进城的时间。
木根杨一口答应,当即安排人手去调查。接着他们又商量了一下安乐坊的事,不知不觉竟在里间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一谈完这些,颜卿就赶紧出来找阮依依。她乖巧的依偎在自己怀里,双手紧紧的箍在他的腰上,不停的收紧,恨不得将自己压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这个样子,竟好象失散了多年后重逢的悸动,颜卿敏锐的感觉到,阮依依好象特别害怕他会离开,从未有过这样的依赖,恨不得成为他身上的一部分,不能割舍。
颜卿看了王仕青一眼,他很安静的站了起来,礼貌又客套的冲着他们笑了笑。看样子,他们刚才闲聊的很愉快,应该不是他令阮依依变得不安。
“小丫头片子,我师兄不过才两三个时辰没和你在一起,你就想得这般厉害。当真是羡煞旁人,叫我们这两个孤家寡人好不嫉妒啊。”项阳说最后这句话时,是看着王仕青的。
王仕青听到他把自己也扯进来,只好配合的应道:“阮姑娘与仙医鹣鲽情深,确实令人羡慕。”
说完,眼巴巴的看着阮依依,好象要等她出主意。
阮依依整个人全都埋在颜卿的怀里,她根本就没看王仕青。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两道目光象火苗似的,烧得她发芒在背,很不自在。
颜卿感觉到怀里的阮依依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再看王仕青直勾勾的眼神,失态的站在那里看着阮依依一动不动,误会了他的意思,皱皱眉,当众将阮依依打横,抱了起来,轻快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带着她径直往马车那走去。
一离开王仕青的视线,阮依依就变得活泼很多。她伸手搂着颜卿的劲,撒娇的呢喃着,抱怨颜卿只顾着公事都没有好好陪她。一上马车,颜卿就放下帘子,香瓜和小四识趣的走在离马车一箭之远的地方,项阳则骑着马在前面狂奔起来。
不一会儿,马车就传来阮依依咯咯的笑声,她在马车里滚来滚去,大喊着痒,求颜卿停手。两人嬉闹够了,也到了国公府,颜卿抱着阮依依回了竹屋,心疼她上午失血过多有些虚弱,只是抱抱,没有再过多索求。
王仕青独自在安乐坊站了好久,他好象还没有回过味了,一直等到木根杨来问他,今晚是否准备留宿在安乐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站在原地已经很久,久到腿脚麻木,走路都不利索。
木根杨见天色已黑,外面好象要落雪,怕他会有闪失,便叫人牵来马车送他去外城。
王仕青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仔细想着刚才的经过,忽然间觉得,阮依依根本没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她刚才抱着颜卿时,整个世界除了颜卿再无他人,而他之前所说的任何事任何话,都立刻消失,没有在阮依依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王仕青重重的叹气,他暗自笑自己傻,以为他在她的心中还是有点份量的,不是情人,至少应该是至交好友吧。阮依依可以对香瓜小四这样好,为什么对他就不能好些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还喜欢着她,所以她才这样提防自己,不敢亲近,害怕给他假想,会越陷越深?
王仕青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鲁莽了,竟把自己一直隐藏的事情告诉了她,还期望着她能帮自己出个主意。
结果,颜卿的一个身影,就把所有的一切击垮。
王仕青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怀里藏着一本书。他拿出来借着马车里的烛光,细细的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
可是,今天无论怎样看,王仕青都看不进去,最后,他将书本合起来时,看着书本上的那几个大字,手指在上面轻轻勾勒着,自言自语的说道:“上古毒经之花草篇,果然是本好书……唉,得了你的馈赠,竟忘了当面感谢你。”
说完,又把这本毒经放回怀里,靠在马车里,想着宫里头痛的那两个女人,无奈的摇头,摇头,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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