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受惊吓
子骊看着戴权下意识要问好,戴权却是应变极快他凑上几步,一闪身就到了子骊的跟前,笑呵呵的对着贾政说:“我家公子早那边的茶楼上闲坐,看见二爷和这位公子也来这里凑热闹,特别叫我下来请二位上去说话。这位公子别担心,我们爷是个极好客的人,我们少爷吩咐说一定邀请二位先生上去一叙。”说着戴权给了子骊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要是嚷嚷出来太孙的身份,可等着吧。
“既然是人家真心邀请,你也不要推辞了。我还是不打搅你了。”子骊叫贾政去跟着戴权见太孙,她先溜了。贾政接到子骊你掩护我先撤的暗示立刻应声道:“既然如此你路上小心,我叫人送你回去。”
戴权哪里肯叫子骊白白走掉,他笑呵呵挡在子骊跟前:“我家公子已经见着二位了。这位少爷就这么走了不礼貌吧。”
没等着子骊回答,戴权又对着贾政说:“我家少爷虽然不参加春闱,可是昨天他出去赴宴,在酒席上听见这一科主考官和副考官在讲究学问,里面有段话很有意思,没准这一科的试题就在里面呢。我家公子喜欢结交朋友,他既然是看见了这位先生有意结交,若是——”戴权没说完,他意味深长的拖着腔调,给了贾政无尽的遐想和暗示。甄公子想结交子骊认识,若是子骊不给面子先走了,他就要发飙了。甄云龙虽然言语举止温和谦让,可是在贾政心里甄云龙身上总有着一种压力,那种气场比自己的父亲和王家老爷子还强大,叫人不自由自主的就矮了几分。
贾政思忖下悄悄地对着子骊商量着说:“既然如此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好看,不如我们上去坐坐就走。也不算是失礼,也能歇一歇。你看可好。”
子骊就知道贾政绝对顶不住戴权的压力,她笑着望一眼戴权:“既然是人家盛情相邀,我岂能不识抬举。真是我粗鄙之人恐怕污了你家公子的眼睛耳朵。”
戴权笑的和花儿似得,躬身对着子骊和贾政做个请的手势:“哪里,我家公子老远就看见了二位还说二位出身不俗,气度超脱,就像是埋没在沙子里的珍珠,哪能轻易就被埋没了。这位公子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说着已经到了茶楼门前了。一个小厮样子的人迎接出来,对着戴权道:“公子在上面雅座等多时了。”
子骊走进茶楼就发现几桌子客人和别人不同,都是穿着一样直裰,面色凝重只埋头喝茶,时不时的用锐利的眼神扫视下整个一楼的情形。二楼上安静得很,看样子是被全包下来了。子骊有些疑惑的扭脸看看贾政,他竟然一点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的么?贾政察觉到子骊疑惑的眼神,压低声音和她说:“这位甄大哥是家中独子,太夫人格外溺爱,他出来一定是带着无数家人围护的。据说是因为小时候差点被奸人伤害,才有这个阵仗的。”还真是个温室草莓,想必贾政为数不多出门也大概是这个派头了,身边不少家人簇拥着。看起来贾家的派头摆的太足了。相比起来王家的男孩子们真的是粗养的。
“我没见过世面,您可别笑话。”子骊看着一脸警惕盯着她,生怕她戳换太孙身份的戴权笑笑。
“都是太夫人疼爱孙儿,已经到了!容我通报一声。”戴权刚要进去通报就听见里面太孙殿下的声音:“快请进来。”
太孙殿下盯着门口,心里竟然忐忑的滋味,算起来和子骊没见已经一年有余了。太孙内心有些矛盾,他期待着见到个风采奕奕的子骊,可是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则是阴暗的响起来:“一个和太孙良娣失之交臂的女人能多神采奕奕呢。”太孙的心里已经忍不住想象着子骊失落犹豫的样了。就在太孙殿下被两种情绪撕扯的时候,门帘掀开处先滚进来一个白包子。贾政一脸白吃的笑容滚进来了,太孙心里厌恶的皱皱眉,在心里把贾政的包子脸给捏了千万遍。接着进来个人,叫太孙的眼睛亮起来了。眼前的人有点熟悉更有多的是陌生,和一年前相比子骊长高了不少。她穿着是贾政的意见一件亮蓝色的云纹金银双线松竹梅岁寒三友箭袖,腰上一条碾子腰带挂着玉佩荷包,头上是灰鼠皮暖帽子,脖子上还围着白狐风领。脚下是黑色朝靴,一张饱满的瓜子脸,眉飞入鬓,眼含秋水,少了脂粉气却多了英武之气,顾盼神飞,嘴角含笑的看着他。
太孙殿下心里莫名其妙的略过丝酸涩,戴权看着太孙还在发呆,赶紧不高不低的咳嗽一声。太孙才醒悟过来,对着贾政拱拱手,寒暄问候。接着太孙立刻转移话题看着子骊装糊涂:“这位贤弟眼生的很,是那家的公子啊。”
没想到太孙的演技是愈发的好了,子骊装着第一次见面,拱手道:“不才是存周兄的内弟,只不过是堂族不是什么亲支近派。早就听说内兄在京城认识了以为甄公子,今天得见真是幸甚。”
子骊托说是王子腾的堂弟。横竖王家的堂族很多,她这么说没人提出异议。贾政当然不知道自己老婆和这位甄大哥的过去,他虽然有点怕这位甄大哥,可是男人的天性,他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太亲热了。尤其是今天甄大哥似乎有点不一样,贾政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可是第六感叫他做出个下意识的动作——贾政悄悄地拉着子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
贾政这个举动叫子骊心里微微一暖,却叫太孙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暗不明的东西。戴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自从殿下看见了王家二姑娘带着女婿回京城,殿下就特别喜欢微服跑出去了。那天太孙把王子腾叫来,赶走所有伺候的人,关上门两个人嘀咕一番。戴权不知道主子在里面和王子腾说了什么,不过在王子腾出门的时候他明白看见了王子腾脑门子上的汗水。戴权虽然疑惑主子到底是对王子腾说了什么,但是身为奴才,他不能去问,只能通过太孙的言语举止进行推测。奈何现在太孙的城府的越发深沉,再也不是那个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孩子了,就在戴权云里雾里的时候,太孙忽然微服出去打猎。在西山脚下戴权见着“无意”遇见的王子腾和他身后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戴权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主子的心里还是放不下王家的姑娘啊。他紧张的盯着太孙脸上一切细微变化,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生怕太孙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贾家和王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太孙要是做出来夺□□的事情真是天塌地陷了。
戴权觉得时间被凝固了,可是在贾政看来一切都是正常的,甄大哥对着子骊只是淡淡的点点头的,哦了一声,就对着贾政道:“王阁老家的子弟,难怪了果真是不凡。你们是亲戚你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尽到地主之谊的。我倒是打搅你们逛庙会了。我这几天闲着无事,今天心血来潮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然遇见了熟人。也不知道金陵的风俗如何,那边过年的时候有什么讲究和京城不一样么。”
子骊一脸的呵呵,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算是见识了。年地下不仅是老百姓忙着打扫房子,置办年货预备着祭拜祖先过年,当官的也要各处走动,或者是同僚们相聚或者是同年们一起互相拜访更有到借着过年各处走门路,就连着皇帝皇后也是忙得很,祭天,到太庙祭拜,群臣朝贺,赏赐皇亲贵戚和勋贵大臣,太孙哪有个闲时间出来瞎逛。子骊越发的觉得太孙一系列举动肯定是别有深意,似乎是冲自己来的啊。
贾政整个一个傻白甜,他打量下包厢里面的陈设,忍不住感慨着:“还是甄大哥会享受。外面天寒地冻的,这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好香的熏香啊,我竟然是以前没闻过。按说我也是见识点东西的,到了甄大哥这里竟然成了乡下种田的了。”包厢里面陈设自然不用说,墙上是京城名家的手笔,摆着的是商彝周鼎,当地上一个大鼎里面点着熏香,整个屋子温暖舒适叫人心里感觉到愉悦。
子骊却是敏锐的察觉出来这个香气是宫中的龙涎香搀和了点百合香,因此味道才如此温馨舒适。她垂着眼坐在贾政身边,不动声色的挪动下椅子,叫自己藏在阴影里面。太孙好脾气的一笑,他飞快的扫一眼子骊,似乎在说你整天和这么个小傻子在一起也很锻炼耐性了。子骊装着没明白太孙眼神的含义的,她只埋头不说话。
“我是个百无一用的人,不过是在红尘里面混日子罢了。你尝尝这个茶,这个点心可是我叫厨子专门做的,王兄弟你也尝尝看。”太孙拿着眼睛看看面前的一碟子点心。戴权立刻送到了子骊跟前,子骊赶紧站起来欠身道:“多谢,劳动先生了。”子骊的反应把贾政闹得莫名其妙,他以为子骊是害羞不惯见人。他怕太孙脸上尴尬,赶紧回头对着子骊略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大家坐着闲谈,不必太拘束了。既然是甄大哥的好意你就尝尝吧。”
子骊看着贾政大大咧咧的样子恨不得踢他一脚,等着知道了这位甄大哥的身份,她倒是要看看贾政还能不能如此镇定了。太孙对着子骊摆摆手,和颜悦色的说:“政兄弟说的对,大家不必拘束。”说着太孙意味深长的看了子骊一眼,似乎在说你要想全身而退最好陪着他把这个微服私访的游戏玩下去。子骊只能在心里叹口气,看着贾政一脸的兴奋,她心里忽然对贾政生出点怜悯了。
太孙饶有兴趣拉着贾政闲扯,贾政倒是个实心眼子,在太孙跟前滔滔不绝说的尽兴。贾政饶有兴趣的说着南边过年的习俗,太孙似乎很感兴趣他认真的听了一会,还时不时的插上一句两句。子骊在边上听着两人的谈话,虽然一直是贾政在滔滔不绝可是谈话的方向却一直被太孙主导的。“南边和北边的风俗大同小异,对了你今年是要在京城岳家过年了。也权当是陪着回娘家罢了。”太孙有意无意看一眼子骊和贾政说起来家常闲话。
“说起来惭愧的很,内子自从过门以来孝顺父母,爱护弟妹,阖家称赞,只可惜的是金陵和京城远隔万里,她等闲不能回去看看。这次正好趁我上京赶考的机会好好和岳父母团圆。”贾政想着自己虽然在岳父家,被当成贵客招待,可是即便如此,在年底下全家坐在一起吃团年饭的时候,贾政在酒酣耳热的时候,内心深处还会生出浅浅的离情别绪。子骊却是已经离开了娘家一年多了,她以后可能都没机会和娘家人过年了。想到这里,贾政对着子骊更感念了。
听着贾政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情感,太孙心里不舒服了,他觉得贾政是在他面前炫恩爱,存心给他添堵!叫你们炫恩爱,炫恩爱死得快!太孙呵呵一笑:“看的出来政兄弟贤伉俪是鹣鲽情深啊。大丈夫志在四海,总不能拴在女人的裙带上过一辈子。你的文采不错,这次春闱肯定是高中无疑,今后便是国家栋梁了,你对着以后有什么打算?”
说起来对未来仕途的规划,贾政立刻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刚要滔滔不绝,子骊却是内心一惊,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一脚贾政的腿。贾政却是恍然未觉的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呢,都是为国效力,我还挑拣不成。只怕是无才补天,只能混日子罢了。”
子骊稍微松口气,她真的担心贾政一高兴嘴上没把门,来一句家里帮着我运动什么的,岂不真的成了坑爹了。太孙笑着说:“你是太谦虚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说着太孙换个姿势,翘起二郎腿,随意的掸掸袍子下摆上的灰尘。
轰的一下子骊脸红的厉害,她似乎,好像确定是踹错了人了。子骊暗地里扯一下贾政的袖子,笑道:“已经不早了,不敢打搅我们还是回去吧。”说着她示意贾政告辞。贾政也看着时间不早,他们本来是偷着出来的,虽然在王家做客比在家自由,可是带着子骊出来被王定乾知道了也不好说。他忙着站起来告辞要走。谁知太孙却是一摆手:“慌什么,这又不是城外晚了就进不来了。我还有个事情和你说呢。前几天机缘凑巧我遇见了圣上点的今科的主考。那个老头子虽然年岁大了,一张嘴罗里吧嗦的,可是学问很好当年做——当年可是状元啊。他送了我几本书说是几十年做学问的心得,到了年底下我没什么送你的,金银珠宝太俗气了,吃的玩的也是寻常。还是把这个给你吧。”
说着戴权亲自捧着个盒子上来,贾政听着甄大哥送的礼物顿时激动起来,春闱的试题是主考官和副主考拟定好几个请皇帝选了。若是能知道主考研学问的心得,就能把握这次春闱试题的走向,调整自己文章的格调。这简直是千金不换的宝贝啊!贾政星星眼的盯着甄云龙,就差上去抱着大腿叫老公了。“这,这,我怎么好收下如此贵重的礼物。”贾存周激动地结巴起来。子骊看着贾政摇尾巴赶上刮雨器的德行,都觉得脸上发热,在心里暗骂这个没出息。若是这会太孙亮出身份拿着状元和他换老婆,指不定贾政会连个磕巴也不打就把自己打包送出去了。
子骊感受到太孙投来一撇讽刺的微笑,在心里咬牙切齿,她忍不住冷着脸打断了贾政的无语伦次:“二姐夫你刚才看了耍猴戏的,这一会怎么自己也演上了。要我捧个场么?”子骊凉飕飕的语气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贾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脸上微微一红,谢了太孙的礼物,就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开口了。
本想看好戏却被子骊给打断了,太孙心里有点不爽,在她心里这个贾政比自己重要么。太孙对着子骊挑挑眉,似笑非笑的扯着嘴角:“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是读书人,见着好书忘形也是正常。倒是这位王兄弟快人快语的,挺合我的脾气,等着年后闲了大家一起出去打猎如何。”
说着太孙往子骊跟前凑了凑,子骊冷着脸直接拒绝:“多谢抬爱,我生性懒散不会骑马!”说着子骊扯着贾政,也不理会太孙就告辞走了。
从茶楼出来,跟着出来的下人立刻围上来:“二爷和奶奶赶紧回去吧,仔细这太太那边开晚饭找不着人。”
贾政要扶着子骊上马,他有点忐忑的说:“我觉得甄大哥是诚心对我们的,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知者不怪罪。你方才的言语怕是要冒犯他了。”子骊劈手夺过来贾政手上的缰绳,一个燕子翻身的轻巧的就上了马:“你婆婆妈妈,随便什么人都敢和人家称兄道弟的。仔细这那天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说着子骊一扬鞭子,那匹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一阵风的走了。贾政却不知道子骊为什么生气,他也忙着跟着上马一起走了。太孙站在窗子前看着底下贾政一行人走远了,他的眼神一直盯在子骊的背影上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殿下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若是良娣主子知道殿下又出来肯定是要唠叨了。”戴权低声的提醒着太孙时间不早,要快点回去。
“哼,她一向是贤良淑德,惯会看眼色的,哪里肯说那样的话。你回去今天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太孙冷眼扫视下戴权意兴阑珊的向外走。
“戴权,你说她刚才生气是为了谁?没想到她的骑术那样好。真是可惜以前相处的时间太短,竟然不知道她还有这一面呢。”太孙心里无限的惆怅,子骊挑眉生气,反唇相讥的俏丽和她飞身上马的飒爽英姿叫太孙感觉到失落。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这个话一点不差。
“殿下,还是惜取眼前人吧。”戴权提醒着主子,名分已定,往事休提。太孙停下脚步,像是对着戴权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道:“我也没非分之想。只是忍不住想若是当初——现在是什么情景呢。”皇帝亲自挑选的太孙良娣很好,太孙简直挑不出来妻子的一点毛病。可是太完美的人就会有种不真实感,时间长了除了沉闷只是沉闷,太孙有的时候会想若是当初子骊做了他的妻子,她性格未必有良娣温驯,她的才学未必有她渊博,甚至她也没良娣长得美貌。可是子骊是鲜活的,而不像他现在的枕边人,就像宫中元宵节的美人灯,完美无缺毫无生气。不知不觉之间子骊已经成了一抹朱砂痣印在了太孙的心口上。
在太孙殿下纠结这白月光和朱砂痣的时候,子骊可没时间体会细微的感情变化。刚回到家,衣裳还没换下来,明前就在子骊耳边宣布个叫人伤心(喜大普奔)的消息:“刚刚金陵来人,那边老爷给咱们家老太爷送了封信。还有就是方若那丫头没福气,也不知怎么的好好地摔了一跤孩子没了。她受了刺激变的神志恍惚,听说太太叫她挪出去了。这次送信的是赖大,仿佛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和老太爷商量。”
不到一个月时间,方若从预备姨娘一下子成了被撵出去的丫头,怀孕,流产,人生大起大落变得太快了。“却不知道家里是什么事情,要赶着过年叫赖大跑来一趟!”子骊嗅到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就像是夏天暴风雨前的空气中弥漫的潮湿气息。有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