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颖儿哭穷, 乾隆第二日就让人送来了几张一百两的银票,然后实心银锭, 以及一些碎银子和银裸子, 共一千两,是颖儿几年的例银了,加上头一日赢的一百两, 本来空空的荷包一下午鼓起来, 颖儿高兴的让人去御膳房拿了些温补的食材亲自熬了汤。
得了人家的好,总要有些回报的不是?
上回亲自熬汤没亲自送, 颖儿这回好生收拾打扮过后亲自送了过去。
她外面裹了厚厚的大氅, 挡住了里面的装扮, 第一次坐了撵, 长靴落地, 塔娜和初夏一人撑伞一人扶着主子。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两日了, 这会儿雪小了,零星的雪花飘落在她霜色大氅上,脚下是清理过的白玉石地板, 汉白玉的围栏和雪色融为一体, 现在台前望去, 宽阔的视野, 一片霜色, 故宫的雪历来都是一道风景线, 美不胜收。
养心殿外的奴才见着钟粹宫的娘娘.亲自过来了, 上前迎了几步。
这奴才矮小瘦弱,瞧着不大,才十三四岁这样, 是养心殿吴书来的义子, 被提在养心殿门口领迎来送人的差事,方便他接触贵人,是个不错的差事,吴书来有意提拔他。
他刚安排过来没几天,瞧见贵人主子们一贯端着笑脸恭敬迎人。
瞧见颖嫔娘娘下撵,他弯着身比其他人快了几步。
“奴才给颖嫔娘娘请安。”
颖儿抬手示意起,客气问道:
“皇上可有召见大臣?或是见阿哥们?”
若是没空她留下东西就走,免得打扰皇上。
那太监恭敬回道:
“回颖嫔娘娘的话,不曾。”
颖儿一听,既然没见那她都亲自过来了,自然得亲自送进去了。
“那便劳烦你进去禀报一声吧。”
那太监一听,神色有些僵住。
里面没大臣阿哥但是有其他主子,这种情况他头一回遇见,不知道如何做,他怕得罪颖嫔娘娘,但娘娘已经吩咐他进去通报了,他只得请了颖嫔娘娘进了明间。
“呃……是。”
“娘娘先在里面候一候,外边冷。”
颖儿领着塔娜去了明间,往里有个厅,颖儿坐下后就有人很快上了茶。
茶室在一旁的屋子,门开着,里面有人影走动,其中一个突然探头出来,眼神和颖儿撞上了。
发觉被人瞧见,她愣了一下,随即远远的对着颖儿曲膝。
颖儿本是无意间打量,突然见着一个人,惊了下,甚至面色都变了。
“那是谁?”
她问上茶的宫女。
那上茶的宫女回头,看到那宫女正远远的请安,恭敬的回道:
“是令妃娘娘身边伺候的。”
颖儿一听是令妃的人,本就色变的脸一下午变的很难看,放在大氅里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令妃姐姐的人?”
那宫女回道:
“是,令妃娘娘一早送了东西过来,正里头伴驾呢。”
上完茶回完话,宫女曲膝退回了茶室。
暖阁外,吴书来被那太监请到了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随即吴书来神色一变,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蠢货,你是有多糊涂?不知道里面有人?一下子得罪了两位娘娘。”
知道里面有人还来禀报,不是得罪人?
那太监反射弧有些慢,就是怕得罪人才陷入现在为难的局面。他摸着被踹的打疼的腿,苦着脸求助。
“干爹救救儿子吧,颖嫔娘娘既已吩咐我总不能不进来通报啊。”
吴书来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
“明着说会让你少块肉挨顿板子?”
“再有令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不在外面?你不会让她出现,颖嫔娘娘见着人自会明白里头有人,也不会出现现在尴尬的事情,若是今日两位娘娘撞上有些什么,你能得罪哪一边,提拔你这么久脑子不懂转弯儿,蠢货!”
他年龄大了,想收个老来给他养老的义子,这人年纪小,听话,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可以慢慢调.教成他的接班人,老来让他给自己养老。
但是这蠢货蠢的可以,才在养心殿门口当差没几天就来了问题。
那太监苦着脸,一口一个干爹帮帮忙。
吴书来又踹了他一脚,叹了口气,自己的人总不能不管,随即让他等着,转身去敲了暖阁的门。
塔娜听到那宫女是令妃娘娘身边的,知道令妃娘娘在里面,面色也变了,她小心的看着主子问道:
“娘娘,怎么办?”是等着被传?还是被皇上禀退,亦或是现在先离开?
在她看来令妃娘娘位居妃位,这几年一直得宠,上次都能留宿养心殿,恩宠比之前还盛,主子目前是比不得的,皇上在令妃娘娘和主子两人中,只怕会给令妃娘娘面子,未必会顾着主子。
颖儿脑子有些混乱,她一再的想避开令妃,不和她多接触,在看到那宫女的时候,颖儿改变了主意。
“等着吧,若通报的人未进去我还可以当是路过养心殿去寿康宫,现在人都进去了我再离开,到底不妥。”
就是可能和令妃会生隙,反正她也不打算和令妃交好,撞上了就撞上吧。
塔娜犹豫的看了看主子,她怕主子伤心。
颖儿偏头看塔娜担心的模样,朝着她笑了笑。
“无事。”她没那么玻璃心,是她自己没打听清楚,就是碰了钉子也是自己的问题。
她视线从塔娜脸上移开,看向茶室,皱眉小声道:
“回头去查一查令妃身边的人的底细,顺便留意着令妃。”
那宫女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让她不能安心,必须得查查她是个什么身份,还有令妃,她可知那宫女的身份?
颖儿没等多久,适才那小太监匆匆进来,对着颖嫔娘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颖嫔娘娘,皇上让您进去。”
令妃的人都在外面,塔娜自然不会跟进入,颖儿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茶室候着。
塔娜立即明白主子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把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主子。
颖儿接过塔娜手里的食盒,越过明间去了暖阁,雕花的大门开着,门口侍奉的宫女无声请安,她跨入暖阁没时间打量里面的格局闻着声儿瞧见屋里皇上和令妃对坐在靠窗的塌上下棋。
颖儿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一旁的楠木桌子上,几步过去笑盈盈请安。
“臣妾给皇上请安,请令妃姐姐安。”
“臣妾不知皇上已有佳人为伴,厚着脸皮过来扰了皇上的雅兴,皇上恕罪,令妃姐姐莫要怪罪。”
“臣妾是想着冬日天冷,给皇上熬了温补的山药羊尾脊汤,想着送过来让皇上趁热喝了,既然令妃姐姐在,汤臣妾已经送来了,臣妾先告退。”
尾脊?乾隆执棋的手顿了顿。
乾隆看了眼颖儿,瞧她一脸恭敬的模样,勾唇对着她招了招手。
“无妨,过来坐会儿。”
一旁伺候的宫女眼疾手快的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皇上身边。
令妃一身绯色绒领旗装,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白子,慢悠悠的放在棋盘上,这才偏头看向颖嫔,温婉一笑。
“颖妹妹才来怎么就急着回了,外面天冷儿,这里面暖和,先别急着回啊,匆匆来匆匆回可别冻着颖妹妹了,快过来陪我和皇上坐坐说说话。”
说着体贴的话,但不知是不是颖儿的错觉,令妃似乎有些以养心殿为自个儿的宫的错觉?
颖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犹豫的没动。
乾隆再次看了过来,似乎这才发觉她的异样。
进屋她没褪外氅,个头和往日不同矮了点儿,他兀的明白过来,这女人如昨儿一般未梳头装扮,又送了那什么汤过来,他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随即吩咐候在一旁伺候的人。
“真冷着了?给你们颖主子上个手炉,大氅就先别脱了,披着先暖一暖。”
颖儿看皇上意味深长的眼神。微羞涩垂眸,拢着大氅坐在皇上身边。
令妃打量了一下颖嫔,突然觉得颖嫔有哪里不对劲,但等她坐下后细细打量又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收回视线,她已落子,该皇上了,婉然一笑。“皇上,到您了。”
乾隆从一旁漆黑的棋盒里摸了枚黑子,随意一放,看向颖儿。
“你来看看这棋局黑子和白子哪个胜算大。”
令妃听皇上问颖嫔棋,诧异问道:
“颖妹妹会下棋?臣妾没听说颖妹妹会下棋啊。”
听得皇上问话,以及令妃的话,颖儿敛去羞意抬眼。
“臣妾不会下围棋,不懂围棋的规则,看不出皇上和令妃姐姐谁的赢面大。”
令妃一副果然的模样,执棋放子,笑着和颖嫔道:
“不会可以学一学,说不得瞧上几局就会了。皇上日理万机,没什么时间陪我下棋,颖妹妹学会后我也好去钟粹宫串门子找颖妹妹下棋去。”
“朕倒是忘了,你不会下围棋,倒是难为你了。”乾隆恍然,似才反应过来。
昨儿和她下棋,便以为她会棋,忘了她先前说过不会下棋。
那跳棋和这个围棋可是两码事,比不得的。
颖儿笑着道:
“臣妾愚笨,不似令妃姐姐聪慧,听说聪慧的人对这个是信手拈来,愚笨之人耗神容易头秃,臣妾还年轻……”不想头秃。
令妃拿棋的动作一顿,再次被拒,这不想学却能找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她竟然觉得非常有理?
乾隆听她又提头发问题,笑的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是个躲懒的理由。”
笑的如此大声,颖儿撇了撇嘴。
“皇上这话说的臣妾多懒似的,不若您给臣妾讲解一番,说不得臣妾也能如皇上一般观一局就会了?”
乾隆随手落子,嗤笑。“你倒是敢说,自己几斤几两心里得有点数。”
颖儿习惯性的回嘴。“臣妾心里本就有数,不是皇上说臣妾躲懒的?”
“得了,朕不该说你懒。”乾隆分心和颖儿说话,落棋错了一步,令妃乘机攻陷,一子之差赢了。
颖儿一看棋局,虽然她不懂围棋,但输赢还是能勉强看明白,艾玛,令妃赢了?
乾隆手里捏着一颗预备下的棋子,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就输了,回头看向颖儿。
颖儿尴尬的吐了吐舌头,想是分心和她说话的缘故,眼神闪烁,吐了吐舌头,站起身,故作伤心模样。
“臣妾特意熬了汤过来给皇上,没想到得了皇上一个懒字,臣妾比不得令妃姐姐聪慧,就不打扰皇上和姐姐下棋了,先行告退了。”
说着福了福身预备退出去。
令妃突然笑道:“颖妹妹留步,今日托了颖妹妹的福,我和皇上下棋这么久头一次赢了皇上,心满意足了。此前也是打算这一局完了便回去,年关将至宫里事物繁忙,我也呆不久。颖妹妹既送了汤过来,便先伺候皇上用汤,免得一会儿凉了浪费了颖妹妹的一番心意。”
和颖儿说完,令妃站起来对着皇上福身。“皇上,臣妾先回去了。”
“嗯,朕回头再去看你。”乾隆含笑看着令妃,并未阻止她离开。
颖儿有些心虚,她今儿是故意破坏了令妃的好事吧?
她先是公然拒绝令妃示好,现在又坏她好事,她会记仇吧?
“杵着做什么?不是熬了汤给朕?”乾隆低沉的声音响起。
颖儿回神,看向皇上。
他单手撑着摆放棋子的矮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颖儿慢半拍的去收矮几上的棋子,收完后提了食盒过来,把汤盅端出来。
食盒里面专门做了保温的东西,汤还是热的,现在用刚刚好。
“屋里不冷,你穿着大氅不热?”
颖儿端着汤碗的手顿住,她现在皇上面前,低着头,视线撞上他的。
狭长幽深的眸子,瞳色黝.黑,看久了似有漩涡一般能摄人心魄。
颖儿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皇上先喝汤?上回没能亲自送来,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喝臣妾亲手做的汤,一直遗憾呢。”
乾隆呵笑,“尾脊?补什么的?”
“自是补身的,皇上以为补哪里的?”颖儿轻笑道。
“朕以为你是为了昨儿朕说的形补,故意熬了此汤。”他挑眉道。
“皇上说笑呢,臣妾若故意,不是该换一种?”换肾?
颖儿不承认是故意的,道:“只是碰巧让人拿回来的是这个而已。”
看她不认,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碗,搁在一边,又抬手落在她氅衣系带上。
“那这氅衣里又是何风景?”